她身穿休闲服,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偏远小镇。除了一部手提电脑,她随身只带一件行李箱,里面除了衣物,就是书籍。
她从小就喜欢阅读,嗜书如命,如此迷恋文字,以致初潮来临时就开始写作,想成为作家。她身边有不少人想当作家,似乎只有她可能实现夙愿,她在博客里发的小说已能结集,有几篇还发表在校园刊物上。她喜欢写作,有倾吐的欲望,从写作中获得喜悦和安慰。自认有写作天赋,年纪轻轻,就已形成自己的写作风格,但这同时也成为窠臼。她的作品围绕着爱情主题不停变奏,这当然与她年龄和经历有关。在她的小说里,生活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一件小小事情,甚至一种情绪,一个想法就会诱发一椿大事件,偶然性成为事件发展的决定因素。例如一个女子错过一班列车,偶然结识一个男子,他从此走入她的生活,改变了她的命运,往往没有完满的结局。她知道真正的文学作品不该雷同,但她写着写着就走上老路。这肯定也和她的写作习惯有关。她写小说从不构思,她坐下来,只要能写出开头几句,后面的句子马上就自动接上了,她不知道会写到哪里,快写完了才懂得怎样收尾。她第一部小说的女主人公人格有种种缺陷,她黑暗、阴郁、神经质、自恋自闭,像个怨妇,即使还没结婚,也总在抱怨。而且她的小说人物情节不够丰满,行文太过轻逸,如云絮飘在空中。这些是她的特色更是她的的软肋,有时有挫败感,觉得她的小说和她的生活一样无血无肉,呆板乏味。
即使有这些不足,还是有很多读者喜欢她的文字,他们在她的博客里留言论坛上跟贴,不吝给她赞美,说她的语言简洁有力,叙事清晰,文笔流畅,故事生动形象等等。这给她信心,她希望获得认可,受到更多关注。她也积极向纸质媒体投稿,不时会有收获。她没日没夜地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涂鸦,有时周末足不出户。
不写作时经常一个人发呆。她冷漠而高傲,当然也许只是矜持。也许因为写作,编了些浪漫的故事,她身上太早散发出女人味,她居然希望尽早结束自己的处女生涯,幻想勾引男人,没心没肺,夺她人的爱,为了爱情,可以不顾名誉。但现实里她真的太矜持,她只是个学生,笨手笨脚,除了码字,什么也不懂。生活中她其实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女孩。
当你的文章可以卖钱时,你就是个好作家了,或者一个流行的通俗作家了。他调侃说。她要做个好作家。
她和他是在网上认识的,他们聊得来。虽然那是个虚拟的世界,但她觉得那天一聊上就喜欢他了。有人在一起几年也没有化学反应,有的人只要一周、一天、甚至一个眼神就会产生爱情。对她来讲,只是一次聊天。他们交流读书心得,分享各自的喜乐和快感,他们阅读过的世界现代名著,特别是能挑战阅读习惯的作品。他们读书并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感兴趣的书都读,他甚至也读武侠小说。他欣赏她的文笔,鼓励她写作,说她有天赋,相信她会成功。这种话不止一个人说过,从他的口里说出来特别有分量,假如那是真心话。她看过他的文字,和她的一样阴暗,但老练、深沉,甚至沧桑。他说他不是凭良知,而是凭孤独写作,他说他没有去关怀弱势群体,介入社会,揭示社会的不公,诸如下岗问题、农民工问题、官场腐败问题等等,他不熟悉社会底层人的生存处境,他不可能到他们中间去体验。并不是他缺少社会责任和使命感,是他没有承受苦难的勇气,但他有守护孤独的殉道精神。其实他的小说和身边大部分人的实际生活无关。她知道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困难的是如何保持艺术与生活的距离。他无疑做到了。
他已出版一本小说集,不是平庸的写手,他注重写作技巧,特别是怎么讲故事,每篇小说都以不同的方式叙述。他的故事背后有一个推手,推动着故事按生活的必然逻辑向前发展。他执着地书写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主人公往往有超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总在自我反省,言语间轻易就呈现了生活的荒诞性。有个中篇叫《平行线》,采用“俄罗斯套娃”式的故事结构模式,叙述从容不迫,语言经过陌生化处理,不温不火,在平淡的文字背后,隐藏着对人类命运、生存困境,特别是苦难、人性的深刻思考,很先锋的作品。即使这样,他还是和她一样默默无闻,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定位。
她渴望爱情。说来难以置信,她真的很早就有了女人味。当第二性特征出现时就有了。那时她很好奇,乳房开始膨胀,乳头会硬起来,身子有了曲线,她知道自己开始萌芽,变得害羞。初潮来临时,她震惊了,害怕了,以为自己会死掉,书本的知识不能安慰她,她告诉母亲,母亲说这是女孩成长过程中必须迈出的一步。她开始幻想性,想些浪漫的爱情,甚至带着色情,想象接吻或触摸时的感觉,那么刺激那么美好。她把感觉写下来。有一次突然间体会到快乐,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她被欲望征服了,一天到晚浑身灼热焚烧。书上说这样对身心不好,她忧心忡忡,痛恨自己,自我厌弃,感到绝望。
是的她渴望爱情,沉迷于幻想,她希望一个男生来到身边,说他爱她,他们躲在角落里接吻。她早就暗恋他,那个高一年级的男生。他脸庞削瘦,轮廓分明,算不上帅气,但有气质。对她的爱情他好像毫无感觉,他真的看不出来吗?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难道没有注意她的眼神?都说男孩发育晚,也许真是这样,他没有留心,他还不懂得留心。她一天到晚心猿意马,想着浪漫的故事。浪漫故事只会发生在无知少年之间,她相信这个年龄的爱情最纯洁、美好,没有盘计,不考虑利益,不像大人的感情,掺杂了许多感情以外的因素。
晚上躺在床上,她会想着他,她相信他也爱她,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她身材苗条,鼻子笔挺,脸孔端庄,皮肤柔和细腻,怎么可能不爱。有一晚她甚至幻想他们偷偷幽会,他搂着她的腰,弄她的头发。起先是试探性动作,摸着石头过河,看对方有什么反应,心里是否想着同样的东西,敢不敢把想法付诸实现。然后开始接吻,触摸,他慢慢脱去她的衣服,两人年轻光滑的肌肤相互摩挲,对他们来讲都是第一次,带着青涩。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在她身上,他看到茂盛的自然美,未经修剪。他把舌头伸入她口里,他的手在她身上探索,那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起先她的身子僵硬,像根木头,肌肉越绷越紧。他轻轻抚摸她,特别是大腿的内侧,和还在发育的乳房,渐渐地她放松了,有了反应。他用嘴唇吻乳头,用舌头舔,乳头勃起了,那么美妙,给她带来极大的快慰。他吻遍她周身,她的身子如风中的叶片在颤抖。这些只是序曲,就像一种仪式的开始。也许因为太兴奋,他还没进入就射了。他有些尴尬,她也不好意思,她没有取笑他。不过没关系,旺盛的精力很快让他又亢奋起来,他重振雄风,但也许他比她更无知,需要她引导,带他去想去的地方。他急切地进入,她感到疼痛,但任他压着,压进肉里。在他怀里,她像一只小鹿,发出轻微的叫声。两人都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呼吸越来越急促。扭动、呻吟、狂喜。他射了,来不及抽出,他们完成了成年礼,后悔没有采取避孕措施。她流血了,一点点,她赶紧换了床单,扔到洗衣机里。那晚她来了两次,第二次她开始懂得配合,后来越来越协调。事后一直担心,直到月经来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地。当然也许因为太兴奋,也许因为不知怎么做,也许因为担心疼痛,他们只是紧紧抱在一起。抱着就很好,别的等到以后再说,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不用急,慢慢来,慢慢享受爱情的甜蜜。他们就那样抱着,一直抱着,闻着对方的气息。
后来有一天在街上,她看见他和另一个同学牵手,十指交叉。她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属于她的甜蜜爱情还无影无踪。
他们相识之后,她就开始幻想和他在一起的各种感觉。
虽然不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写手,但她喜欢胡思乱想,甚至把自己想成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坏女孩,但她不会把这些想法写入小说,她不靠身体写作,她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她不会去写言情小说,什么一个男人爱上女儿,为了接近她就娶了母亲,或爱上妹妹,为了接近妹妹就娶了姐姐,或因为得不到就去找个长相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不会去写这些俗不可耐的故事。她不写离奇变态的故事,也不写穿越、玄幻、谍战、宫廷等等小说,去迎合读者。她有追求,她的写作对象是那些有文化素养的读者。在这浮躁的社会里她要有定性,她有自己的坚守。
是的她会胡思乱想,但她并不坏。父母一向对她溺爱,他们的婚姻并不美满,就把整个心思放在她身上,她成为他们关系的纽带。在他们眼里她是个乖孩子,学习用功。他们知道她博览群书,但并没有影响学业,他们对她抱着厚望,望女成凤,考上知名学府,修个热门专业,毕业后找个让人羡慕的好工作。因为在学校里功课一直名列前茅,并没有管束她。班上其他几个学习很好的女同学,后来成绩直线下降,她却能保持优异成绩。他们为她感到骄傲。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一直想去一个偏远的小镇,呼吸清新的空气,过一种简单的生活,躲开这个受到污染、喧闹、拥挤、压抑,与她格格不入的城市。她可以忘记过去,不必小心翼翼,不必穿红戴绿,在那里她可以身着便装,披头散发,当然假如愿意,可以梳个朋克头,或者留着像埃及皇后的头发,坐在门口听音乐、读书,看孩童玩耍。在那里,她会写一篇爱情故事,和以前所有的故事不同,那是一种纯粹的,湿润而丰盈的爱,不含杂质,那么美丽,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不忠和背叛,假如不能拥有一种放荡不羁的爱,就要拥有温情。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在这个夏日的早晨,突然间她就出现在这样一个小镇。高考结束了,她感觉不错,跟父母说要和同学出外旅行。他们没有反对,他们对她的成绩有信心。这样就来了,她是来找他的。不,不能这么说,她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没有他的电话,对他一无所知,除了喜欢和他交流,那是一种抽象的灵魂交流,没有问姓名、年龄、职业,他只是在无意中提到居住的小镇。而她所知道的那个他可能是个假面,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应该说她来这里,一半为一个陌生的男人,一半为自己,她需要呼吸清新的空气。
她希望在人群中遇见他,一眼便认出来,他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不必长得英俊,但有魅力,有磁力,会把她的眼光吸去,最好是脸庞削瘦,目光炯炯有神。他一定没想到,那个被他称为有写作天赋的女孩,会突然间出现在他面前。他会露出怎样的惊喜?他从事什么工作?一个小职员,一个部门的经理,还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会和她一样躲在家里码字,难得露面吗?他结婚了没有?多大岁数了?二十出头,过了而立之年,还是已进入不惑了?只要没到知天命就好。爱情不是道德问题,不是欲望问题,不是年龄问题;爱情是两心碰撞,擦出火花,不会熄灭,在白天也会发光。
但即使是个小镇,虽然没有车水马龙,街上一样人潮涌动,都是陌生的面孔。假如真的有缘分,他会知道她在找他,应该突然间会有心灵感应,主动来到她的身边。反正她不会在网上轻易告诉他,也许他根本就不住在这个小镇,谁知道他无意中说起时不是随口编的呢?
她要先找个旅馆安顿下来。然后再到街上转转,像散心的样子,说不定突然间他就在面前出现了。不,就是出去散心,带一本书,坐在河边或公园里阅读,什么也别想。
姐妹篇: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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