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
卷一:荒野(续)
这一年冬天特别漫长。残冬顽固地逗留在山林荒野中,没有离去的意思,春天迟迟不来,风带来的永远是冰冷森严的气息,没一点早春的清新与温馨。我依靠太阳辨别方位,尽量往气候暖和的南方走,那样不至于在某个夜晚冻僵,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同时也容易弄到东西果腹。可越朝南走,离开家乡就越远,还有机会找到那些必须找到的人吗?说实在的,我有点绝望。为了能活下去,不得不那样做,但我继续活下去的目标是什么?不就为找到那些人伸张正义吗?
终于发现自己陷身在悖谬的怪圈中。要是坚持留在原地,紧密监视那些人的动向,自然机会更多,可我的生存受威胁,很可能被抓捕归案,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就给整死了;反过来,逃得越远越安全,但仇家的消息也越隔膜,想要评理或寻仇,到哪里找人去?到底我该怎么做?……天哪,人一生怎么尽在怪圈里打转转!
当然,远离家乡,并不等于全无风险。很可能我已成了跨省通缉的对象,所以我从来不上通衢大道,更别说乡镇县市了。只有山区僻远角落那些小村子,我会偷偷摸摸地光顾,趁着天色灰暗的傍晚时分或风雨大作无人出门的时刻,从晒谷场、田埂边顺手牵羊,弄几个苞米棒、两把将熟的豆子什么的。有时候,越来越嗜血的我,也会扼杀一两只无辜的鸡鸭,要是它们没及时随群旧笼,还在外面游荡。我也动过小羊、土狗的念头,但恐怕它们反抗的叫喊与挣扎动静太大惹来麻烦,没敢尝试。
逃亡的间歇,匍伏在荒山野林的某一角落里,静听着背后不知大小的某种野兽踩踏落叶与树枝干的飒飒响或爆裂声,有时感觉自己似乎已成为特殊的选民。为什么这样的命运偏就落到了我的身上,而非别人?偶尔我会见到一些好奇或好胜的旅游者,他们脱离了导游的约束,自行闯入陌生的地区,在浓密的丛林与荒草石堆间寻求刺激与满足感,总体上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志得意满的。为什么我就没有他们幸运?凭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样,以游客的身份游览群山峻岭,而只能像狼一样潜伏奔窜?难道我不是同样有学历和资历,论聪明才智或许还更胜一筹吗?有时我也会遇见山区那些穷苦的孩子与男男女女,他们衣衫破烂,面黄饥瘦,或者空手,或者重负,跋涉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似乎茫无目的。我会默默地发问:他们过得好吗?他们肯定有许多困难和烦心事吧?但另一个答案马上浮现在我脑海:他们比你强,因为有你再也享受不到的自由,不必担心遭人追捕与虐杀。
只能够努力安慰自己:选中你承担这一连串的灾难与不幸,而不是一件两件倒霉事,又让你徼幸逃脱,苟活下来,肯定是命运要指派你完成一项别人无力或无法完成的重要使命。既然这样,神灵呵,佑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