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中国当代小说(二)

顾彬不仅批评莫言,更狠批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早在1979年,他在巴黎通过巴金、艾青就认识了高行健,是第一个将高行健介绍给西方的汉学家,对他的作品相当熟悉。他说拿诺奖的不一定是好作家,高行健对话剧的理论在中国无人能及,但是小说是有问题的,他的作品在女人倾向上是有问题的,他认为女人只是肉体。高行健文笔差,作品差,很糟糕。《灵山》就很差。德国书评讽刺他,完全否定他。他说高行健获奖是因为政治因素。

  莫言以男人叙述女人的方式也同样有问题,相比之下,顾彬说,莫言的小说比高行健成功得多,获诺贝尔奖是可以的。

  顾彬说十多年前他为了写评论,用了一生看书经验中都没有过的忍耐度,看了《灵山》的英文版的主要部分。那个烂翻译实在烂,但要比高行健的中文原版好多了!真是幸亏99.9%的外国读者蒙在鼓里,否则中国作家得一个奖,一个裸体中国皇帝出去亮一圈相,可真要把中国文学的脸都丢尽了。除了对女人的态度和文笔,顾斌并没有具体指出《灵山》到底差在哪里。

  但也有人欣赏《灵山》的语言,把《灵山》翻译成英文的陈顺妍(Mabel Lee)就说他的语言富有节奏。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对《灵山》推崇备至,称《灵山》的文学成就“无与伦比”。顾彬说汉学家的水平也有高低。马悦然不懂文学,他的专业是中国古文和方言,研究中国古籍《公羊传》、《左传》等,是古文字专家。马悦然知道北岛是谁,顾城是谁,可他根本不知道高行健的作品这么差。估计顾彬对陈顺妍会做出类似评论,她主要从事中国民俗学和晚清史学研究。

  《灵山》全书长达六七百页,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说,它没有连贯的人物与故事,有的地方甚至毫无关联,显得杂乱无章、没头没尾、支离破碎,有点像后现代小说,可以看出《灵山》受到法国新小说的影响,不能以传统小说的标准来衡量。

  这部小说剔除情节,但结构十分复杂,和传统的叙事习惯不同,对阅读提出挑战。《灵山》没有情节有情绪,没有故事有感受,还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作者以独特的形式书写游记,用感受带领读者作一次神游。通过你我交叉叙述,现实中的我和精神世界的你与她,从山水间的游历向内心的沟壑跋涉。外在的观与看和内心的思和悟,两条主线齐头并进,虚实相间,相辅相成,亦真亦幻,以复调平行叙述手法,营造出特殊的氛围,在这氛围中,一种形而上学的意蕴油然而生。作者说第一人称我同第二人称你实为一体,后者是前者的投射或精神的异化。第三人称他则又是对第一人称我的静观与思考。

  在《灵山》里,叙述者既讲故事又听故事,其中有许多是道听途说的,它们通过你我贯穿起来,这些故事有的血腥、有的恐怖、有的有趣,却都会扩展我们的视野,丰富我们的经验。

  不只是小说结构,《灵山》的文化内涵也相当复杂,它揭示了中国文化的另一面,中国长江文化或南方文化——那种以老庄哲学、魏晋玄学和禅学为代表的佛教文化。刘再复说,“它揭示了中国文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这部小说,上溯中国文化的起源,涵盖历史掌故、巫术道场、风水命理、江湖把式、地方戏曲、风土人情、民俗传说传闻,还有被不断唤起的童年记忆穿插其间。将神话传说与历史现实融合在一起(也许也受到南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从对远古神话传说的诠释,到对汉、苗、彝、羌等少数民族民间风俗文化遗存的考察,乃至对当今中国现实社会的审视,通过作家沿长江流域进行奥德赛式的流浪和神游,把现代人的处境同人类普遍的生存状态联系在一起。无疑只有有内涵、远识和良知的作家,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虽然与现代小说的传统写作不同,《灵山》却延续了中国古代小说的框架。书中对你我沿途所见所闻的叙述方式,大体和《山海经》是一脉相承的,可以说是一部现代版的《山海经》。小说中的某些章节,就是一段随笔或思辩录,这种形式脱胎于古代笔记小说。

  小说《灵山》笔随意走,随想随写,没有刻意编撰的痕迹,读者跟随他的语言流意识流流动。可惜作者的语言不够成熟,有些地方很拗口。有些地方流动而没有节制,作者不加取舍地将许多与主题无关的东西写了进去,削弱了作品的表现力。还有《灵山》的叙述过于直露,缺少艺术应有的含蓄之美。

  小说对她的描写不够成功,她不是固定的一个人,没有名字,可以是女医生,女图书馆员,女疯子,和她的关系侧重于性描写,写性的吸引和性的欢愉。从小说中的描写可以看出,正如顾彬所说,他对女性的态度是有问题的。

  和所有杰作一样,都会有不足之处,但瑕不掩瑜,《灵山》并不像顾彬说的那么差,它甚至称得上是一部“无以伦比的罕见的文学杰作,也是一部朝圣小说。”它视野宽广,有历史感,充满个人经验、知识、智慧,从中能感受到一些很有性灵的东西;该作品对叙述者内心进行深入挖掘,充满对生命的思考,集游历寓言传说哲思于一炉,超越个人的主观记忆和幻想的边界,把真实和虚幻编织在一起;它还营造出一种形而上学意蕴,这是大部分中国小说作品难以企及的。小说中有大量的环境描写,不管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抑或是无法区分自然和社会的环境,这样的描写可以说前无古人。《灵山》这部奇诡之作,超越同时代的许多文学作品,在中国小说中,甚至世界小说中也是独特的,是一部富有创意的小说。

 

LinMu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西门祝' 的评论 : 所言极是,对外国读者就很难了。按原意翻译已是二次创作,更何况要删除一些译者认为的弱点,例如重复的语句。
西门祝 发表评论于
读文学作品,最好读原著。才能充分理解语言的美感,节律感,以及隐喻和象征等手法的运用。

翻译作品,其实是第二次创作。翻译文学作品的过程,变得像创作音乐作品的过程(二次创作)。贝多芬的乐谱,是纸面上的东西,需要一位钢琴家的演奏,才会成为听众欣赏的艺术作品。所以,谁当中国作品的外文翻译,变得至关重要。诺奖只发文学奖,不发翻译奖(可以依附文学奖获奖作品),事实上是对翻译作用的认识不到位。莫言有这样好的翻译,是他的造化。但他给翻译提供这么好的作品基础,就是他的本事了。

请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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