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天(10/6/2013), 我高中语文老师赵佩秋走完她沉重的一生,去天国和她先生重逢去了。
我的英语老师写了邮件給我,因为我曾经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毕业后和赵老师也有些联系,尽管不是太多。最后一次长谈是出国前,我打电话和她告别。我们聊了很久,我告诉她为什么想离开,她最后说:你一直很真诚,很有自己的思想,我想你的选择是对的。她说起自己的女儿也在国外,尽管辛苦,但追求学问不被干扰所带来的快感是国内不能比的。说起现在的学生,她只是不停地感叹和我们那时太不一样。去年听说她在柏林带外孙女,我打算带耀汉去看她,但未果。其实那时她已被诊断出得了渐冻症 (ALS) ,一种很稀有的疾病。就是控制人肌肉活动的脑细胞大量死忙,于是从四肢开始,慢慢都不能动,最后是不能吞咽,说话,全身剧痛,但思维始终正常。这是很残酷的一种疾病,看着死亡慢慢走来,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过去一年她是怎么一点点熬过来的,她说生不如死。赵老师是在华东医院去世的,唯一的爱女伺别身侧,医生是她过去的学生,給她打了一支安定,好好睡一觉,没有疼痛的摧残。
高中第一节语文课,赵老师梳了个刘胡兰头进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语速不快,声音轻柔,却有威严在里面。她对我们的要求是,做人做事都要“取之乎上”。因为取之乎上,得之乎中; 取之乎中,得之乎下。取之乎下,那就得之乎下下了。然后,她笑了,说最后一句是她编的。但逻辑在里面。我那时就想,这个老师要求高的。后来知道赵老师的经历,她是复兴的高材生,高中毕业直接留校,这是非常少见的。那时她的女儿还小,在三中心念小学。下午放学的时候,有时会看到她接女儿回办公室做作业,完全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和上课时对学问的严谨,象是另外一个人。
我在文学上没有天赋,怕自己不够有悟性,达不到她的要求让她失望。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露出自己的浅薄。高中三年,不记得自己的作文当全班念过,但记得她选出的同学示范作文是真的出色。我在下面听着,佩服不已。后来和其中一位成为很好的朋友,她在写作上是那么有灵性,文字简洁。阅读也比我广泛,我是从她嘴里第一次听到张爱玲和苏青的名字,那时还是八十年代中期,张爱玲远不是象今日这样被人提起。我们现在还有联系,可惜她不再触碰文字。否则,会是一个犀利的作家。赵老师的眼光折射出她深厚的文学修养,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教书育人,没有丝毫的杂念,完全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的做派。
我大学毕业后,回母校教英语,我们的接触又多了起来,一般是在教工图书馆,我们都喜欢在那里备课。记不得我们那时多说些什么,但我对她少了敬畏,多了亲切。原来她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清高,她很好聊啊。现在想想,高中时的露怯是因为自己学问太不够,自卑啊。但我始终觉得她不是很开心的一个人,很多时候眉头紧促。后来听说她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语文组的同事整得很惨,让她看到人性最肮脏的一面。
我的另一个同学说:我们那时高中语文教材简直就是灭绝人性,因为赵老师,语文课没有被上成政治课,这是我们的福气。
赵老师,您听到我们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