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我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 完结篇

为了见证神的大爱, 建博客以记录小兔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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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 大学:

上了大学, 因为专业读的就是文学, 所以没太多可作为课外书的东西可说.
 
说些跟文学无关的吧.西北太有历史感了,随便捡一块土坷垃就能见证两千年的风霜.我虽来自几千里外的南方,因着以前读的文学历史都是北方人写的,教科书也是以中原为主,一到了西北,感觉就像回到了老家,毫无隔阂地融入到西北粗犷的民风里,每天牛肉面加馍馍,乐不思乡,半年后就把自己整成个标准的西北壮妞.    
   
我们一个宿舍七个人,四个大西北的,三个东南的,农村城市皆有,其文化差异无异于意大利和瑞典的不同.但是我们也有共同点,就是体育都很差劲,还有琼瑶读得不够. 于是每天早上六点我们一起绕校园跑步, 午休晚饭时齐心研读. 经我们研习后的结论是,男主小费叔叔比较有男人味,有点像里面的白瑞德船长. 不过白瑞德可不会那么黏糊,一见爱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就撤了, 撤得干净利落.这可见东西方男人的不同 - 不对, 事实上是东西方女作家的不同.毕业时我们本来可以就这个题目写个中美比较文学的论文, 可是老古董的导师们限制我们的论文题目只能在严肃文学里面找.

宿舍里大部人对金庸不陌生–没读过书的也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看了一些电视剧.但从西北农村来的霞没读过也没看过相关的任何电影电视. 霞来自一个霍去病与匈奴曾经惨烈厮杀的地方,上面有四个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霞爱翻筋斗, 拿大顶, 理了个假小子的发型,走起路来颇有侠士之风. 受全宿舍委托,我义不容辞地引导霞到学校后面的回民巷, 找到一家租书摊子, 开始恶补金庸. 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补得霞两眼发直,魂游象外,路上遇见谁都要分辨一下是哪门哪派的.

小有名气的教翻译的袁老师也很迷金庸,在课堂上宣布说,谁将来要是发了财,能否到香港去给他买金庸全集,据说一套要四百港币, “我很穷, 买不起”. 袁老师才三十来岁, 就翻译出版了亨利.米勒的, 应该算春风得意了. 可这家伙, 总摆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来, 因为那时他还没评上副教授, 一直唠叨他的工资加课时费才四百人民币不到, 然后建议我们男生最好去开牛肉面馆, 女生去夜总会坐台. 现在袁大头熬成了学院院长, 估计早就不敢这样毁人不倦了.
 
毕业时我买了一本, 在毕业宴会上请袁大头签名. 当着众教授的面, 袁大头有点讪讪然的样子, 签完就一句不肯多谈. 也许究竟这是色情文学, 不入当时大教育家法眼的. 后来我把书带回南方, 读了几页, 觉得袁老师驾驭中文的能力还是不算好, 实在看不下去, 就扔一边了. 后来被男同事借去, 倒看得津津有味, 传来传去就再也没还.
 
说到中文水平, 水均益的父亲水天明教授, 向来给研究生教俄语和英语文学的, 嫌我们外语系中文功底不扎实,  就自告奋勇来教我们这些一年级学生中文. 教些什么我忘了, 只记得第一堂课他要我们写一篇自传: 我的前半生. 进了大学大家思想顿时放开了, 写得天马行空, 五花八门. 我生平第一次详述了我不受欢迎的出生, 没有玩乐的童年, 无望的单相思, 对父母的质疑, 对生命意义的困惑. 水教授在文章下面的评论是: “忘记过去, 着眼未来.” 另一个室友写的是母亲的过世, 水教授则写了很长的安慰话. 毕业时, 我请他在我的毕业册上留言, 他写得又很言简意赅: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很惊异, 难道他还会记得四年前我的 “自传"? 老一辈的教育家, 学识和人文情怀, 实在令人感佩.
 
大学的女生宿舍, 被男生称作熊猫馆,被几个面相凶恶的老太婆看管着. 不光男生不能进去,女生亲戚来探望也被严密监视. 女生稍一得罪她们, 老太婆们就骂出无比彪悍的脏话来. 我们称她们为狼外婆, 年轻一点的称狼阿姨. 一天课余, 男生林问:”老听说狼外婆狼外婆的, 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一娘娘腔的男生答:”你小时候干嘛去了, 童话没读过?”林低沉着嗓音, 一本正经地说:”我上高中才知道有童话这么回事.”同学们大笑,说你说话太有喜感了.  

而现实是一点都不喜感.有一天,我们几个人站在四楼的一间教室往外看,窗户外是另一栋楼的屋顶, 屋顶上扔着些纸张. 我们兴高彩烈地聊着天, 林的眼神忽然充满恐惧惊慌,转过头去离开了窗户.后来, 从他女朋友那里听说, 来自大城市的林, 从小没有人看管, 父母要上班, 每年寒暑假他和弟弟就被父母关在高楼的单元房里,只能从窗户里看见邻居的屋顶. 难怪他总是避免坐在窗户边. 毕业后,林去三亚, 去深圳, 去比利时,几经辗转,就是不回他那富裕的家乡省份,与父母也很少联系. 

某一年校园里忽然刮起了一股经典电影回顾展之风.我们得以有机会看了很多中外电影,有, , ,,,, , ,等等. 对费雯丽实在是粉得不行, 但也得出个结论: 人不能太天才了,天才容易悲剧, 还是做个普通人幸福得多. 于是大家为自己庸庸碌碌懒懒散散地混日子找到了这么哲理性的理由而松了一口气.

也重温了83版的,在一个教室里,大家挤挤挨挨地坐在课桌上看. 这时可不是追情节了,大家看背景,化妆,台词,偏离原著的改编 – 魔鬼隐藏在细节中嘛. 有谁记得一脸严肃的黄药师曾经在83版里发表过一大段捍卫爱情的演说? 这篇爱情宣言,把我们一群大一到大四的学生,笑到内伤.   

又拉着霞去看我曾很喜欢的印度电影兄弟>. 我倒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伤感了. 霞看完后就说很伤心, 想她哥哥了. 于是我们立即搭公车去城市另一头的大学, 找她正读研究生的哥哥. 骗了她哥两碗牛肉面,20串羊肉串后,我俩兴高彩烈地沿着黄河一路走回来. 这是印度留给我的最后的美好回忆.后来再接触到跟印度有关的事就是出国后跟印度人同事 – 结果是大家都经历过的哈: 残酷的办公室战争彻底击碎了银幕上色彩绚丽的幻觉.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去印度了.  

有段时间, 我的主要课外读物是敦煌研究和能找得到的地理和旅游杂志. 我曾经想做一名导游, 跟闺密约定不结婚, 不生孩子, 等玩遍中国, 周游列国回来, 再考虑安顿下来. 然而, 毕业后回到东南, 孤独使我迫不及待结婚了, 随后迁到南半球, 过了几年无所事事无处着力的小日子. 有一天, 在奥克兰市立图书馆找到一本中文诗词集, 读着“心在天山, 身老沧州”, 不由得潸然泪下. 我曾经是个壮怀激烈的侠女么, 慢慢竟堕落成为生活焦虑的办公室奴仆了. 
     
记得大二那年的春季, 我和霞走在学校农场的山路上. 已经学会穿裙子的霞略显忧伤地唱着: “ 真心的花才开, 你却要随候鸟飞走……你为什么不愿意, 留下来陪我......” 桃花杏花和迎春花在山坡上张狂地盛开着, 干燥的空气里没有一点花香, 艳丽的色彩却在黄土地上执意顽强地流淌成河. 我有些不忍的心痛, 还是不喜欢任何跟爱情有关的情绪.  
 
九十年代是港台音乐的辉煌时期. 那时代出名的歌星过了这么多年, 现在还凭老本在大陆走穴, 还成了各种歌唱节目的导师, 坐在老板椅上, 对新人说着些不明所以的评论. 五音不全的我对歌星不太感冒, 齐秦是我唯一饭过的歌手, 那时却有些沉寂, 然而他创作于80年代的却是真正的青春期的歌, 适合我们那代迷惘的精力过剩的大学生. 这些青春的歌没人能模仿的好, 包括后来的齐秦自己. 今年在看到他, 帅哥迟暮, 悴不忍睹. 还是让我们回到过去, 缅怀一下逝去的狂流:
 

 
大学时气功流行, 霞和班上一半的同学都去练各种各样的功. 霞练了功后, 没有强身健体, 反倒失眠, 变得很怕黑. 曾经害怕黑夜的我, 在西北的土地上心灵随着身体一起变得无比粗壮, 经常在熄灯后给室友们讲各种鬼故事. 霞求我不要再讲了, 我讲得越发起劲. 第二天一大早, 霞就起来打水洗脸, 气忿忿地对我说: “昨晚我一夜没睡着. 这么热的天, 我一直用被子从头到脚地蒙着!” 我哈哈大笑, 根本不理解这么大的人了, 怎么还怕黑怕鬼.
 
几年后, 在孤独的南方, 我遭受着忧郁症的折磨, 又开始怕黑夜, 怕听见看见任何世上的苦难. 晚上躺在床上, 从小倩画皮开始, 所有以前读过的和在宿舍编过的鬼故事一个个张牙舞爪地, 在黑暗中轮番用它们最狰狞的那一面来碾压我脆弱的神经. 深夜里我起身到客厅, 把灯全部打开, 开着电视. 可是对面楼下就是派出所, 不时传来鞭打声, 嫌犯的哀叫声, 被拷在阳台铁栏杆上一整天的小偷们的叹息求饶声. 我浑身发抖, 那些不相关的人的痛苦似乎全部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在客厅走来走去, 忍不住打开窗户朝下面大叫: “够了, 够了, 不要再打了!” 然而我的声音飘散在南国湿热的夜里, 没有回音.
 
我给远在西北的霞写信, 说我终于理解了你的恐惧, 我请求你原谅. 深陷分分合合恋爱中的霞根本没空理会我. 15年后, 在北京重逢, 看着她一头长发, 我念给她听她写在我毕业纪念册上的后现代诗: “海洋生物和少女的头发……梦幻园里草长红闹/而你的高跟鞋/敲得校园水泥路如此疼痛......” 霞说: “哦, 总是有老同学回忆起我的闪光点. 我都忘了. 我现在除了关注老公和儿子, 就是对化妆术比较感兴趣.” 这个曾经的诗人备胎, 跟我一样堕落得只会过小日子了 - 我们也只是女人么.
 
大二那年, 气功练了一个月, 霞就因为扁桃体炎进了学校医院隔离病房. 我跟另一个同学良去看她, 见病房比我们宿舍还宽敞明亮, 而且有三张床, 就不客气地住下了. 霞把一瓶花放在床上, 对着花练气. 霞说她又是三天三夜没睡, 说: “唉, 没想到人不睡觉也能活着.” 我不信练功能练成这样, 就也学着打坐. 忽然四周围陷入沉寂, 感觉很远的地方有些人, 在争论有关我的事, 然后有人提着剑嗒嗒嗒地走到我身旁, 往我眉心劈了三下. 我一下惊醒过来, 心里惊悸无比, 知道这是条黑暗的路, 不是我应该走的.
 
良说起跟一个新加坡来的旅游团谈及宗教信仰 - 是的, 真正的信仰, 我心里一直渴求却寻而不得的东西. 第二天我就到专家楼找外教, 直接问她说, 有没有圣经, 我想买一本, 一边心里忐忑着: 嗯, 可能要花掉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外教很高兴, 给我一本中文的, 一本英文的, 说: “This is a gift.” 从此后这两本书成了我的主要课外读物.
 
第五篇 -  终结过去, 开始未来:

时光飞逝, 转眼而立之年. 这中间为了生存, 工作之余除了攻读会计教科书, 没什么空读闲书了, 而且还刻意不上中文网,摒弃一切会分神的娱乐活动. 有一段时间的周末, 去帮一个生了五个孩子的朋友的忙. 给孩子们做饭之余, 坐下来跟他们一起读书,看动画片 , , , 看得我跟他们一起笑. 原来幼儿图书和儿童节目还能有这么简单的快乐,深邃的意义.后来买了几个DVD: , , 之类, 家里有朋友带孩子来的时候, 就给他们看DVD,孩子们聚在一起看, 高兴得不得了, 很好打发.   
  
然后希望将来能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读这些书, 看这些轻松愉快的节目, 陪着他们幼小的心灵一起成长, 一起顺着成长. “凡事都有定期, 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传道书3:1) 想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人, 不外乎是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情. 如果父母能持续爱我们像小时候一样, 不时地陪我们读书, 交流故事情节, 帮助我们克服超前阅读的消化不良, 适时驱散对死亡的恐惧和黑暗中的孤独, 我们的性格和后来的路应当会很不一样吧.

有人说小孩不会记得父母给过的好的东西, 总是记得受过的伤. 我想不是这样的. 好的东西, 如同阳光, 空气, 水, 渗入孩子的生命中, 给他们安全感和自信, 形成他们的性格, 然后自然体现出来, 传承下去.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所以合适的种子, 比如情感, 爱, 关怀, 知识, 真理, “早晨要撒你的种, 晚上也不要歇你的手,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样发旺: 或是早撒的, 或是晚撒的, 或是两样都好.” (传道书11:6) 直到写完这篇长长的引文, 才发现在自己心里, 早已经完成了与父母的和好, 曾经以为不堪回首的童年少年时代, 竟然也能想起很多欢乐的时光.

回忆录是为了终结过去, 开始未来. 下一篇才是正文, 就写我怎么给小兔读书,还有如何帮助孩子克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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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里面的诚恳,散发成外面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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