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和小弋到达费云顿庄园的时候,门前两旁的汽车已经排满了。宾利,法拉利和保时捷,整整齐齐地塞了一路。饭店的两扇法式窗门大敞,灯火通明,大门两侧一边站了个迎宾员,正在招呼宾客。彼得刚把车停在大门口,一个帅气的金发小伙就给小弋开了门,半鞠躬满面笑容地道声晚安,将她迎下车。小弋到美国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又发现别的女客大都穿着晚礼服,浑身珠光宝气,而自己竟然穿了件白衬衫和一条牛仔裤,外面套了那件黑色素心兰的白色风衣。更感到局促不安,一下子僵在原地。
彼得下车走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肩,笑着说:“这就是本地最好的,也是全美国头50 名的餐馆。咱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前台,一位金发美女远远就对他们绽开了笑脸,“晚安!”
“晚安!我是彼得. 爱德华。我已经预订了今晚的晚餐。”
“是的,爱德华先生。请您们稍候。我们正在为您准备桌子。”
前厅里摆了一棵万年青,墙上嵌了一面椭圆形的大穿衣镜。小弋走到镜前,把身上那件风衣卸下,旁边的一个女服务员立刻上前笑着接了过去,顺便扫了一下衣领上的牌子,嘴角微微一撇,小弋的脸就微微红了一下:她那件风衣是从沃尔玛里淘来的,怎么会入这些人的眼呢?她往镜里瞟了一眼,很快地用手把额前一咎掉下的头发抿了抿。她有些后悔没有好好装扮装扮。可是自己六点半才下班,彼得已经等在门口了,哪里有时间收拾?心里越发忐忑不安。眼前飞来一条闪闪的银河把两人分开,彼得和她只能隔河相望。
等两人在一张红木桌落了座,隔着跳动的烛光,小弋才感到离他稍微近了些。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两个袖口都别了一副金亮的袖扣,上面用墨翠镶着“P. E”两个字。小弋想,这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吧!她以前从未仔细看过彼得的脸。现在看过去,觉得他的笑容分外英发,也透着几分温柔。他对她说话时,身子总是微微前倾,十分专注似的,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发着温莹的光。
彼得见她紧张,就伸出手去,想去握住她的手。可是她把手一缩,拿起了纯银餐具,掩饰地去吃那道头台菜。
“我最近在一个金融资本年会上见到过Craig Venter”,彼得对她说。
“是吗?”她应道。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他是我们这行里面最成功的商人。我老板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倒是觉得,基因组工程只有工业化了,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小弋抬起头来,触到了他的目光,她即刻侧过了头去,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们两个到底是不同的人罢了!他那双荧光闪闪的眼睛,好像把她都罩住了似的。可她眼看着那条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银河,根本无力跨过去。
吃完饭她默默无语地随彼得走到屋外露台,外面的空气里早充满了风露,他体贴地为她披上风衣,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台阶的下端去。她靠在石栏上,往天上望,看见那弯月亮恰好升到一旁的榆树上,把庄园的树木路街都撒上一层淡淡的白霜。
迎宾员将彼得的车子开来,彼得谢了他,给他一张小费。他又跑过来笑着帮小弋打开车门,服侍她坐下,再将门关好,对他们说:“再见!女士。再见!先生。祝您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她应了一声,彼得启动了车,缓缓地将车开出了大门口,走上一条水泥砌的汽车过道,绕着花园驶向大路。
小弋抬头对彼得强笑着说:“我想,我应该回家了。我女儿——”
没等她说下去,“哗——”地一下,车停了。彼得突然俯过身来将她抱住,深深地吻了她,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身,一只手仍然捧住她的头。小弋看到月光中他的脸,挺直的轮廓,眉与眼,俊得不近情理,就想到自己月光中的脸一定也一样,美得渺茫。彼得两眼闪烁,喃喃地对她说:“你啊,你!又想逃掉吗?”
他说完重新启动了车,两手紧握方向盘看着前方,说:“爱云有Rita 照顾,现在他们两个都睡了。跟我走吧!我有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
小弋脑中一片混乱。眼睁睁看着车离开了庄园,在高速车道上飞驶。行了几十分钟,才反应过来。她大声地抗议说:“没用的!我们根本走不到一起。我不想作你的女朋友!”
彼得好像一点不吃惊。他轻松地笑着说:“你总要告诉我你的理由吧!”
小弋望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黑暗中朝后飞去,大叫道:“我不想被人叫做掘金者(gold digger)!”
“掘金者?你太老了!”彼得皱着眉道:“掘金者最多二十几岁,哪有这么老的掘金者?”
小弋几乎笑出声来,可她忍住了。她又大声说:“我有女儿!”
“这太好了!那么可爱的女儿,我喜欢!”彼得开心地叫道。
小弋低下头,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他严肃地说:“你可不能想歪了。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OK?”
彼得摇摇头,笑道:“你是说,如果不举行婚礼,我们就要像你和你的学院兄弟(college brother) 一样,三年里不亲近?你们中国人都这样想吗,禁欲才是真爱?”
小弋坚定地说:“是的。”
彼得点点头:“那好,我答应你!我会像你的college brother 一样纯洁。和你结婚前,绝不上床。”
小弋放心了。又接着说: “我不喜欢去有钱人的地方!我根本不自在!”
“这个容易!我们可以少去,实在必须去的话你就穿身上这条牛仔裤就行。”
“这个也行?”
“是啊!你没看见刚才那些侍者直盯着你的腿在看?比那些晚礼服可好看多了!”
小弋强忍住笑,说:“我性格很倔强,不是那种温柔的中国女人。你可不要被我的外表给骗了!”
“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喜欢你这样坚强的女人。放心吧!如果我们吵架的话,头五分钟我一定做个哑巴。”
小弋一愣,问,“那五分钟以后呢?”
“五分钟以后你的气肯定消了。我再跟你讲道理。”彼得认真地说。
小弋笑了一下。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问:“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可不会弹任何乐器。”
“没关系,你懂音乐!只要你喜欢听我拉琴就行了。”
于是,小弋扭过身子,背向着他,下巴枕在窗沿上,一直没有作声。彼得也没说话,只是专心开着车。车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彼得把车开进一个十分深阔的花园。小弋直起身打量了一下,满园子里影影绰绰,都是些树木花草,沿着围墙却密密地栽了一圈意大利松柏。那弯清月,已经升过那些松柏。车绕过了几株树,一座巨大的两层楼的房子便赫然出现在眼前。整座大楼,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一条宽敞的石阶一直伸展到楼前的一个弧形的大阳台。
彼得把车一直开到石阶前停下。自己先下车,走过去,将目瞪口呆的小弋拉下来,挽着她的手,一级级石阶地走上去,走到那个阳台上。阳台上铺着大理石地面,在灯光下发着光,周围围着一圈白色的石栏杆,边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几盆盛开的玫瑰。小弋忍不住走近去,一阵玫瑰的浓香便侵袭过来。
彼得笑着说:“走吧,我们进去。”
他用钥匙开了门,小弋走进大厅,看见除了墙上那些看似很古老的油画外,家具都很普通,就暗暗松了口气。彼得笑着说:“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先借给我住几天。来,我们到客厅去。”
小弋原以为是他的房子,现在听说不是他的,就高兴地说:“是啊!这么大的房子,让你一个人住太浪费了!”
彼得笑笑,把她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等一下。我去拿你的礼物。”
小弋在一张中国风味的红木椅上坐下,眼睛四处打量着。见客厅非常宽大,是个中西合璧的样式。正中是一大圈真皮沙发,墙角却放着四张雅致的中国雕花木凳,中间地板上铺着一块波斯地毯,看着也有些年头了。正揣测着这个房子的主人可能是个中国艺术的爱好者。突然就听见一阵悠扬的小琴声,渐渐地移近了,愈来愈大声,是那首“乘着歌声的翅膀”!
她慢慢转过身,看到彼得站在客厅的壁炉前,为她拉着这首甜蜜而柔美的曲子。她一下子热泪盈眶,慢慢站起身,呆呆地望着他。她意识到,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练习这首曲子,也一直在寻找她。那飘渺的天籁之音,曾在两年前慰籍过她绝望的心,让她得到重生。此刻,又一次撞击着她那颗伤痕累累却已麻木的心。
泪眼婆娑中,她仿佛看到,她的心变成了一把破旧的小提琴,虽然蕴涵着绚丽的音乐,却沉睡着。她看到彼得边拉琴边向她那把琴走过去,他手上飞出汩汩的强音,轻柔地,却又坚定地撞击着她。渐渐地,她看到自己那把琴开始歌唱,舞蹈,越来越大声。她内在的音乐开始流动,忽然间,她和彼得同处在一个深沉的和声中。她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噪音,而是变得和谐了;她不再是一种纷乱,而是和彼得浑然一体,变成了天空中飞扬着的爱之声。
她闭上眼,心柔得融化了,泪水一直流,直到音乐停止,她才惊醒。
一睁眼,看见彼得单膝跪地,左手举着一只红色的盒子,里面一只硕大的钻戒在灯光下璀璨无比。盒盖上的“Cartier” 一下子烧着了她的眼。她惊得呆呆地望着他。
彼得笑着说:“弋,你是我此生中遇到的第一个玩心算的女人,也是我遇到的最坚强的那个女人。我希望,今后能成为你和女儿的依靠,是你今生唯一一个相伴到老的男人。请你嫁给我,好吗? ”
小弋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彼得着急地问。接着他想起小弋对他讲的故事,就笑着催她:“好了,那个爱情公式,快点让我做!不过如果我作对了,你可得嫁给我。”
小弋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彼得这么快就向她求婚。简直太不可能了!于是她就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才认识---两天。不行!”
“不对!我已经找你两年了。”彼得恳切地说:“我们的相遇,是上帝的安排,不是吗?如果是命运安排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两天和两年有区别吗?”
小弋心里承认他说得对:她和他,各自走了漫漫的人生,忽然在某一点相遇,就再也不能分离。她心里头好像敲鼓一般,“咚,咚,咚”一阵比一阵急起来,她一辈子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紧张过。她知道,她这一生已经错过了一个许斌,不能再错过另一个。可是,彼得是那一个吗?她突然又想起什么,就对他说:
“你是富人,我是穷人。你是不是也要逼我签一个婚前协定?”
彼得笑了:“你连这个也能想到?你想签一个婚前协定吗?”
“不!”小弋大声说:“那是不平等的!你如果要娶我,就必须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我们不签婚前协定。”彼得干脆地大声答道。
小弋还是迟疑不决。她讪讪地说:“还是太快了!我可不想再次离婚。”
彼得笑道:“放心!我是绝对不敢跟你离婚的。要是到了法庭上,所有律师都不是你的对手。”
小弋扑哧一笑。可还是紧张不已,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彼得催她:“亲爱的,别犹豫了,把一切交给神。你快点出题,好吗?”
“好!”小弋终于下了决心。她紧张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27 乘以37,等于多少?”一说完,全身都簌簌发抖。
彼得大笑起来,他拿起那只戒指,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999!”他大叫。
小弋笑了。眼泪不听话地滚下来。
彼得站起身,把她搂在怀里,疼爱地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别哭了,好吗?你从前吃了太多的苦,所以上帝派我来了,要我把你失去的爱都给你。”
小弋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她仿佛听见许斌在对着自己开心地笑,急忙一睁眼,许斌就逝去了。她“嗤”地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过去,终于完全放下了。
第二天好消息传出去,Rita 开心得在屋里跑了好几圈,然后到处给人打电话报喜。此后的好几天,彼得和小弋都不断接到祝贺的电话。Andy 对她打趣道:“弋,你不会突然告诉我,你要辞职当阔太太了吧?”
小弋笑道:“放心吧,Andy!我还没当上教授呢!等当上教授再说。”她觉得,手上那颗大石头实在是碍手手脚,不能戴手套作实验。于是就跟彼得商量,把这颗石头放进保险箱里,另去买了个普通的条戒。
那个周末交接女儿的时候,小弋将彼得介绍给了书平和Wendy。书平惊愕地看着他们,对彼得友好地点了点头。Wendy 却一下子扑上前来和他们热烈地拥抱,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急欲参观他们的新屋。当着彼得的面,小弋也不好意思让她和书平难堪,就淡淡地说:“我们还在找房子。”
从大房子那里开走,想着Wendy在彼得面前的媚态,小弋就叹了口气,深深为书平担忧。彼得问:“怎么了?”
小弋不想在他面前谈论前夫,就说:“以前总是叫这所房子大房子大房子,谁知,现在一下子要买一个两倍大的?”
两人开车到房屋中介所,当着公证人的面签了字。原来,彼得求婚成功后就去找朋友商量,要买下那所大房子。朋友为他高兴,立刻就答应了。于是一切都顺利进行。周五的晚上七点,彼得和小弋就共同成为新房的主人了。
两人一同回到那所巨宅,小弋站在大露台上,笑着看着那巨大的房檐。彼得立在她身后,抱住她,笑道:“亲爱的,我们几时结婚呢?你是不是要大张旗鼓地排场一下,弄一个震撼的婚礼?”
小弋听了,立刻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说:“彼得,我们不要再乱花钱了,好吗?”
彼得把手掌合在她的手掌上,笑道:“怎么?你不想做一个最美的新娘吗?”
小弋笑道:“我只想要一个最小的仪式,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就可以了。再排场的婚礼都没有用,婚姻是要靠两个人用心经营,不是用钱经营。”
彼得笑了。他拉住她的手说:“我就知道,我娶到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我们下星期一就联系,在市政厅里结婚。”他吻了她,开心地说:“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婚礼!我真是太幸福了,可以避开这种折磨!我们可以把精力都花在度蜜月上!你说吧!想到哪里度蜜月?”
小弋以前一直有个梦想,要周游全世界。她听彼得这样问就像小孩子似地睁大眼问:“彼得,可以带我去周游世界吗?”
“好!”彼得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我们来好好计划一下,要多跑几个国家。”
九月底市政厅结婚处有个空档。彼得把他的家庭信托律师从纽约请来,作为男方的证婚人,顺便让小弋签了几份文件。彼得在家庭信托管理人上面加上了她的名字,还指定她,在他死后为他们家庭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和管理人。
Rita 做了女方的证婚人。一个退休牧师主持了他们的婚礼。当他们双方说完“我愿意”之后,律师打开了预备的六瓶大香槟,倒进几个杯子里。他先递给牧师和市政厅工作人员,再给彼得和Rita一人一杯,最后拿了两杯走到小弋面前,对她说:
“彼得和你没有签婚前协议就结婚,至今我都认为是个天大的错误。可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的,我也只有为他痛苦的份。他前妻离婚分掉他一半财产,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对他好一点。”
小弋笑嘻嘻地看着他,从他手上拿过酒杯,和他碰了下杯,说:“彼得没有律师,只有好朋友。我们为他的好朋友干一杯吧!”
律师一愣,接着就和她把酒干了。小弋又跑过去和Rita 干了好几杯。最后从市政厅出来的时候,两个女人都摇摇晃晃,大喊大叫。彼得扛起小弋,律师扛着Rita,从台阶上走下来,又把她们像口袋一样扔进车里。
律师拍拍彼得的肩膀说:“伙计,好像你这次会走运些。在婚礼那天比新郎先喝醉的新娘,都是没有心机的女人。祝你幸福,彼得。”
彼得和他紧紧拥抱,和他告别:“再见,老伙计。”
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小弋就赶紧给中国打电话报喜。父亲,母亲,弟弟,弟媳,都和她说上了话,又是笑又是哭的,大家都高兴得了不得。最后,小弋把电话扔给了彼得,他依次叫了“爸爸!”“妈妈”“弟弟!”“弟妹”,还用中文和家人聊了几句。小弋父母开心得哈哈大笑。最后小弋父母又叮嘱小弋要早日把爱云带回国,她笑着应了,终于放下电话。
至于度蜜月,小弋不愿意离开女儿太久,也不愿意耽误实验室的工作,所以就和彼得商量,把蜜月定在了十二月,行期也缩短到了二十天。先乘坐十天的加勒比海邮轮,然后再飞到欧洲玩十天。回来的时候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给所有的人,光爱云的衣服和玩具就有两大箱。
转眼到了2001年二月。月中就是法院重新审核爱云抚养权案的时间,小弋变得心事重重。彼得问她,她就说想和书平沟通一下,希望他能改变想法,让法院撤消对爱云申请护照的禁止令。毕竟,自己父母都年老了,想见见外孙女。彼得听了安慰她说:“你放心!把这事情交给我,让我和他出去喝一杯,跟他好好谈谈。有时候,男人之间交流会更容易一些。”
小弋低头不语。丈夫和前夫一起去喝酒吃饭,而自己却不在场,这好像有点滑稽。虽然时过境迁,她现在也很幸福,可是想起从前书平对自己的种种恶行,还是难以释怀。她说:“我不想跟他太接近。就算看在爱云面上和他友好相处,也不用好到喝酒吃饭吧!”
彼得笑道:“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书平。你想想,如果你嫁给你的学院兄弟斌,我肯定是没戏的。就算你嫁给任何别的男人,都不会离婚。只有嫁给书平,我才有机会。结果娶到你,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当然是感激他的!”
彼得笑道:“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书平。你想想,如果你嫁给你的学院兄弟斌,我肯定是没戏的。就算你嫁给任何别的男人,都不会离婚。只有嫁给书平,我才有机会。结果娶到你,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当然是感激他的!”
小弋摇摇头,说:“你这都是些什么缪论啊!我以前受的伤害,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彼得笑着搂住她。“好了!我可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你也看到了,书平是一个好父亲。我以女儿的名义跟他谈,好吗?”
小弋见他如此坚决,也就同意了。
结果彼得在开庭的前两天和书平去吃了一顿晚饭。小弋在爱云房里陪她睡觉,听见开门声,就跑出来。看见彼得醉得摇摇晃晃,就连忙扶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又去烧了一壶浓茶端进来,再拿了个脸盆放在他头边。彼得喝了半壶茶后就开始吐,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小弋心疼痛不已,直骂书平混蛋。等收拾好一切,已经过了半夜。她既担心女儿,又担心彼得,只好楼上楼下来回跑。
第二天早上,给爱云梳洗完穿好衣服,又做好早餐,才去把彼得叫起来。彼得见她一脸的疲惫,又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知道她辛苦了一晚上,就抱住她,吻了她说:“谢谢你,亲爱的。”
小弋埋怨道:“你昨天都喝了什么酒?怎么会醉成这样?”平日里彼得的酒量不小,可是喝的都是红酒。小弋揣测,昨晚两个人去的应该是中国餐馆。
彼得不好意思地说:“好像白酒,黄酒都有一些。在那家中餐馆里喝的。初时不觉得,后来在车上就挺不住了。”
小弋恨恨地骂书平“卑鄙!”彼得劝她说:“这可不能怪他。因为他也喝醉了,可能醉得比我还要厉害。”
小弋一听,又开始担心书平,希望他开车没有出事。她生气地说:“喝这么多,要是出车祸怎么办?就算没出车祸,要是被警察拦住,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彼得笑着说:“别生气。我们喝酒是有原因的。再说,我也顺利完成了任务。他答应替爱云申请护照了。”
“他答应了?”小弋顿时开心起来,抱着他吻了一下。
“我还和他达成了其他的协议。”彼得说:“我建议,他完全搬进那所房子里,今后爱云跟我们的时候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亲爱的,你不会反对吧?”
小弋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要不然自己和彼得还要两头跑。就说:“好,我同意!”她对爱云笑着说:“宝贝,从今晚起,你就可以住在大房子里了!”
爱云开心地叫道:“好,好!妈妈,我要把梅也一起带上。”梅是爱云的宠物,整天都玩在一起。
“好!”小弋答应了。于是三个人就坐下来吃早餐。早餐后小弋去N大上班,顺便把爱云送进托儿所里。爱云从两个月起就被送到托儿所,现在已经是老资格了。
这天晚上两人就把爱云接到自己的房子里。爱云在新环境里非常兴奋,小弋给她连着讲了好几个故事才肯睡觉。等她睡熟后小弋回到主卧室,见彼得还在计算机上工作,就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头。她知道,彼得正在筹备新公司,找人,找办公地点,非常忙。她吻他一下,问:“你又要熬夜吗?”
彼得把她拉过来抱住,对她说:“是的!待会儿你自己先睡吧!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他停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书平,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昨晚他接受了我的好意心里却很难受,就要跟我拼酒。一边喝还一边哭。我觉得,他其实,”他看了看怀中的小弋,又改口说:“你以后不要恨他了。他现在和女朋友闹别扭,好像很不开心。”
小弋没出声。想起那个Wendy,她真是为书平担心。
法院的改判很顺利,因为双方都无异议,那所两人共有的房子就归了书平,等爱云十八岁以后再换成爱云的名字。爱云的护照申请禁令也解除了。第二天,小弋就约书平一起去了邮局,为爱云申请护照。没想到,申请的人很多要排队。于是两个人就带女儿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
小弋已经很长时间没审视过书平,每周交接女儿时往往只说一两句话就离开,哪里有机会仔细看他?现在坐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大片硬木地板,地板上,爱云和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游戏。自始至终,书平都把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小弋吃惊地发现,这两年半里,书平真的变化很大。鬓角的头发已经发白,额上开始长出不少皱纹,而肚子呢,却开始往外伸展,看上去真的是人到中年了。想起昨晚彼得的话,就对书平生了不少怜悯。想当年,就是因为她挣钱多而伤了他的自尊,才让Wendy 乘虚而入。没想到现在又要接受彼得的施舍——-也就是她的施舍,而搬进大房子里。小弋叹了口气。哎,像他那样自尊的人,心里一定是永远放不下,又要恨她了吧!
等他们签完字把申请文件都寄走,已经是中午了。这周爱云跟爸爸。小弋看见书平无限慈爱的抱着爱云走到车前,女儿咯咯咯笑着,在玩爸爸的头发。她看了一会儿,也放心地笑了。彼得是对的。只有书平过得好,爱云才会过得好。只希望他能把握感情,不要最后被Wendy 伤得太狠。也许,应该让彼得劝劝他?再说吧!她可不希望彼得再被灌醉。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一年。2002年的母亲节,彼得带爱云去挑了两辆三轮车,回家之后两个人就兴致勃勃地把车搬到大露台上。彼得耐心地教爱云骑车,亲自示范,刚开始的时候还为她扶着车。可是很快,爱云就会自己骑了。小弋在厨房里做饭,听见他们闹得很,就走出来查看。只见爱云哈哈大笑着,飞快地骑着车,彼得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跟上她。爱云头上的蝴蝶结飞了起来,好像真的要展翅,飞到一旁的玫瑰花丛中去。
“爱云!” Wendy 穿着一件紧身的连衣裙踏着碎步走到露台上,面对着彼得,就弯下腰去逗爱云。小弋看见,她的领口开得很低,当她笑的时候全身乱颤,一对乳房更是差点滚出来。彼得愣了一下,就尴尬地避开,走回屋里去。
“Wendy 阿姨!”爱云懂事地叫她。“我爸爸呢?”
Wendy没有回答。她笑着对小弋说:“小弋姐!我今天是专门来和你告别的,欢迎吗?”
小弋从一看见她,心中就踌铸一番,不知Wendy这番作态为的是什么?现在听她说是来告别,就关心地问道:“怎么,你要走了?和书平一起走吗?”
Wendy 脸上勾得十分入时,配上一副高挑丰满的身材,小弋不禁暗暗叹道,这个女人比从前更风骚,更标致了。这些年的风波,在她身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
“小弋姐,你还在关心着他吗?” Wendy 嘴角上又扬起了她熟悉的笑容。
小弋没理她,只是看着爱云兴致勃勃地骑车。她知道,这个女人沉不住气,很快就会自己招来。
“小弋姐,我要结婚了。和Steve, 我过去的男朋友。”
小弋惊得睁大眼。原来,真的有Steve 这个人!
“我和Steve 从我一到美国就好上,至今已经六年了。” Wendy 苦笑着说:“他是真的爱我。可是,我那时嫌他窝囊,不够深沉,也不够有才气。”
小弋忍不住冷笑道:“所以,你就另选了一个目标?”
Wendy叹口气,说:“小弋姐,你现在应该感谢我才对。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跟书平窝在一起呢,哪里能像现在这么阔气!”
小弋想开口骂人,突然又想起彼得说的感谢书平的话,就收了口。
“我真是不明白,我哪点比你差,怎么就总是混得不如你呢?” Wendy 怒气冲冲地说:“眼看都把你打趴下了,你却还是翻了身,现在又当上阔太太了。小弋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秘诀是什么?为什么所有男人都傻子似地喜欢你呢?”
“Wendy,”小弋静静地说:“你别忘了,书平爱的是你。”
“那也是因为你先不爱他!他失望痛苦之下,才找的我!” Wendy愤愤地说:“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欠他一辈子,你知道吗?”
小弋被震得晃了一下。还好,她还能稳住自己。她冷冷地对Wendy说:“你出去!以后不准再来骚扰我们。更不准接近爱云!”
Wendy 哈哈大笑。“这你放心。Steve 终于出头了!他现在是通用在上海的高级主管。我已经完成答辩。后天就回国去和他结婚。看着吧!我们会在中国出头的!你们算什么?我Wendy 很快就会超过你!”
小弋想了想,对她说:“希望你在中国走好运,别再去破坏别的家庭了。我送你一句话,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希望你能珍惜Steve。”
说完,小弋就招呼爱云,把她从三轮车上抱下来,拉着她转身走进房去。
露台上,Wendy 呆呆地看着小弋的背影。终于,她回转身,慢慢地走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