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出版社30年庆 (2013-05-02 12: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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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出版社30年庆
 在水一方
 
30年前的3月20日是浙江文艺出版社成立日。30年后要庆典,拉出了长长短短的文章与书籍。大体上每一路图书都需要有人来写一写。我想书随时代都已成了过去式,而人,大约再过若干年,基本类型还是那个样。所以要我来写,我就写出书人,以下便是我眼里的当代文学室编辑。
 
一编室素描
当年现在的文艺社也只是一个文艺编辑室。李偀民是主任,三八式的老革命。在武林路125号时办公室的桌子有点像小学生课堂,孩子们课桌向着黑板,我们是向着朝南的窗户。老革命没一点架子,传达精神的时候,她说:你们听好了,我们现在开会,不过不用回过头来,我说,你们听……这就是最早的会议。似乎这个文人传统一直没有丢,直至文艺出版社成立之后,除了全社大会,每个编辑室的会议还都是不正式的,说一声开会了,椅子搬搬拢,凑在一起说事儿,说完就散。上班是同事,下班是朋友。
 
记得当年我结婚的时候,杭州买糖是要票的,想分糖也得讨糖票。一听说黄建中去上海出差就拜托他。因为上海不要票。一家店一人可以买两斤,一旅行袋喜糖就是他两斤两斤地买了,背回来的。结婚要请全室吃顿饭,也是老同志替我去预订的。我工作后记忆深刻的中秋节,是主编刘耀林带着大家在宁波的一家招待所里赏月,一杯茶,一个饼,大家温情地说着废话,望着天上亮晶晶的月亮。
 
费淑芬老师则更是像老大姐,无论人品、眼力、文字功底还是选题创意都称楷模。 费29岁时补进了右派的队伍,刚戴帽,就发现怀孕了。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她真不想要这个小生命,就希望通过超负荷的“劳动改造”堕胎,挑重担,爬墙擦窗,不好好地爬下来,而是跳下来。可是命定要来的总要来,小生命不屈不挠地来到了这个世界。70年代末落实政策重返杭州时,身边多了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她是继 李偀民之后的室主任。费淑芬做得最出名的一件事,发掘出一个“文物”式的人物吴似鸿。那是她收到的由17本学生用的练习本写成的回忆录。作者用钢笔、圆珠笔和铅笔写就,稿页之间还夹有蚊虫血迹、小昆虫尸体等物,朴素真实,但是零乱不堪。作者是蒋光慈的夫人,有过丰富复杂传奇式的过去。在当时领导刘耀林的指示下,费淑芬去绍兴,一共谈了三个白天和四个黄昏,访谈结束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将一部稿子整理成《浪迹文坛艺海间》,为现代文学留下了一份十分珍贵的史料补阙。在费退休后的许多年里,常会有研究者上门或来信索要此书。
 
张德强比我稍晚一点进社。上世纪80年代著名诗人。为人温和,敦厚,左看右看不像写诗的人。能喝酒,量不大;能写激情的诗,却从未见他有慷慨激昂的时候。这样的人当编辑自没话说。我们共事的时间不是太长,当时他是诗歌编辑,所有的诗集、诗选都由他负责,由于诗集销量不好,所以他经常去编散文、小说或者其他,汪国真诗选出版于他手上,当年汪国真红得发紫的时候和他一起去北京约稿,顺便还组了别的稿件。张德强像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做事很少计较个人得失。
 
曹布拉始终像个书生。他是费淑芬之后的室主任。高个,精瘦,弓着背抽烟的模样有点像想象中的鲁迅。80年代的才俊,做事是那样地一板一眼,平时相处也不苟言笑,哪怕是写了武侠小说,依然不失书生模样。印象最深的是在版权法没出来之前,他指挥我们“打砸抢”,我们买了金庸的港版小说就翻印,出版了《飞孤外传》,还替作者补了港报连载时留下的漏洞。
 
邹亮当时是我们室里学历最高的研究生编辑。干净整洁,和气宽容。再一特点:手提得起。当年《都市风流》出版后,文艺报约稿,那篇砖头一样分量的评论就出自刚刚来社的新编辑之手。悟性极高,很得德高望重的顾骧老师的好评。
 
八九十年代出差组稿是经常的事,印象最深的是去福建,舒婷告诉我上厕所要给小费,至少5毛。这是第一次听到在中国大地上要付“小费”;福建作家林和平请我们去他家喝茶,居然捧出饼干箱抓茶叶,此时方知大叶茶“铁观音”。最最有趣的和邹亮、张德强三人去鼓浪屿,敲瓦爿,咬牙吃一顿饕餮海鲜,吃了105元,其实说得上来的就是一个蛤蜊蛋花汤,捞捞真的捞不出几只蛤蜊。哈哈,当时好心疼啊。这钱差不多是一人一月的工资。
 
鲍娴娇娇小小的一个大学生,比我小两肖,是我们室里最小的一只“老虎”。当时为《南方有嘉木》去北京搞活动,我们都坐飞机,只有让她坐火车。我都有点心疼,去和社长说。老蒋硬是要她锻炼,理由是年轻啊,年轻逼得出来的!结果另一位领导还让她捎带两万现金(也许是她生平第一次带那么大笔的现金吧)。第二天傍晚,她一蹦一跳地到了,车上睡了一夜,现金一分也没少。现在呢?是一根台柱子啦。
 
陈坚曾是我们社里最柔美的一朵花,她的文笔与她的外貌一样姣好,带一点江南特有的水汽。编书也是一把好手:慢工出细活!像足了我们的老编辑李均生。交给她的书稿,绝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所以她的稿子基本上是不用用心“复审”的。
罗俞君最早是少儿出版社的。她调来后很快转换为成人视角,从领导交办的《秋雨散文》起步,组来了《杨绛散文》《钱钟书散文》《蕫桥散文》等,出版了许多优秀作家的散文。
 
梁珊不是一编室的人,但一编室大半的封面与她有关。北京人的梁珊,视野阔大,快人快语,开不开心全在脸上。都说女人与女人难相处,但一编室与梁珊是很好相处。我敬重梁珊,更是欣赏梁珊。记忆最深刻的是90年代初,普及电脑设计的时候,“苹果”这个词率先是从美术设计进入(传统美术靠的是一支笔一张纸), “英盲”的梁珊被选派到总署去学习,面对的是陌生的ABC,一串串的专业术语需死记硬背,在英文词组下注上中文“别音”,半月后从北京回来,梁珊整个儿地缩了一圈,成了“骨感美人”。可她说什么也没学到,连开关电脑都不会。但从此后封面创意上了一个新台阶。要强的梁珊每每向自己挑战,最著名的是文艺社全套外国文学封面,曾引导了一个潮流,我们室的学者散文、台港散文、当红作家散文等等,还有不少的得奖书都出自梁珊的手。比如《生命之歌》《茶人三部曲》《中国院士》等等。
 
本人1978年从杭大毕业来到出版社,正好赶上了出版业发展的好时机,没想到学中国文学的却是从外国文学“起步”,1979年跟着董校雪从上海旧书店里拣来一套出版于上世纪40年代的美国小说《飘》,译者傅东华,是我们浙江金华人。《飘》1936年问世后引起轰动,被好莱坞搬上银幕,在世界上被翻译成29种文字,总共销售了近3000万册。根据此书拍成的电影《乱世佳人》获10项奥斯卡奖,并迅速风靡全球。据说,在上海播出时,为赶时间傅东华是在麻将桌上一边玩一边译。所以他是根据自己的理解,译出了适合中国读者阅读的美国小说,有些枝蔓被删。当时阅读时我们被故事吸引,被人物深深打动。没有想到当决定重新出版《飘》的消息刚一传开,十几个省的发行部门就蜂拥而至,许多大专院校也纷纷要求供应此书,《飘》的印刷计划从10万册一路飚升至60多万册。然而正当《飘》的上册刚刚出版,中下册尚在印制的时候,一场震荡中国出版界的暴风雨顷刻而至……从地方报刊到北京的著名报纸都做起了“《飘》到哪里去”文章。日本时事社随即作了报道。一位文化名人竟在信中言辞激烈地说:“‘社会主义’不知随风《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1980年6月邓小平同志对《飘》的出版给予了肯定风波才平息。之后还获得了全国首届优秀畅销书奖。一部小说《飘》由文化事件引发为政治事件,对于刚刚工作没多久的我确实是一次很好的锻炼,不过,当时所有的担子都是大领导马守良抗着,我们只是跟着指示去做,“怕”这个词是没有的。倒是过了很多年以后,在阅读建国以后关于政治运动的回忆文章时,回想当年才觉得有点后怕。
 
当然,同时也觉得非常非常幸运。这“幸运”岂是“幸运”一词可以概括!
 
作为当代室的一编室历史悠久,出版社也因各种变化而人员变动,但“主题”从未变化,所有的同仁都只有一个信念:出好书,做好人,为未来做点文化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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