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生日,十年前母亲告别了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岁月无情,十年眨眼己逝,但十年前最后离别母亲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她那满头白发,刻满皱纹的消瘦的脸庞饱含慈爱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想起这,想起她的无微不至的爱,想起她含辛茹苦为子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就不知不觉淆然泪下?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母亲出生于吉林省一个小县城,家境在当时可谓小康殷实。母亲的祖辈早年从山东闯关东来此县城。外祖父一共兄弟两人,家传世袭都会一些拳脚功夫。外祖父是当地著名牙医,方圆百八十里,几乎所有人牙病都是外祖父医治,大部分假牙都是外祖父所做。弟弟早年曾参加东北军,进过抗联,部队被打散后,回乡随外祖父一起做牙医,同时经营着县城唯一的一家钟表眼镜店。兄弟俩辛苦奔劳把积攒的钱都用来了买房买地,在当时县城繁华商业地段有房十几间,在城边有地二十几亩。共产党进城,外祖父被划为了一地主成份,万幸的是因为外祖父行医远近闻名,对患者十分慷慨,免去了很多穷人的费用,对家中帮工照顾有方,逢年过节都要给帮工们发红包,家中红白喜事必到,土地革命时,我党发动群众揭发外祖父,无人愿意参与,哥俩才幸免于残暴的土地革命,但大半辈子的辛苦钱被打土豪分了田地,自己的诊所在公私合营的运动中充了公,在随后的三反五反和文革中吃尽了阶级斗争的苦头,哥俩都在文革中过早离世。
地主成份改变了妈妈的一生,也直接影响了我们全家人的一生。
妈妈在家排行老大,按党的说法是地主家的大小姐,读书至高小,相当于今日的初中,那个年代读书人很少,尤其是女孩子,所以说象妈妈这样能识字,在小县城可谓凤毛麟角。
妈妈上学时,正值兵荒马乱之时。先是日本占据东北,吃的是亡国奴的饭。后是苏联红军进攻东北的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投降,驻扎在小县城的日本鬼子有好多人自杀。苏联红军进驻县城,几名红军光天化日之下追逐一名女学生,女学生荒不择路投井自尽。再后来解放军和国军争夺东北,小县城多次成为两军拉据战的中心。时而解放军进来,时而国军走。解放军擅于发动群众,学生自然是其重要争取对象。当时妈妈有好几位女同学参加了解放军,后来那几位女同学大都与家中失去了联系,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是否战死。妈妈有位闺蜜,其父是当地有名的财主,其父和哥哥被共产党所抓,处决前夕,紧急关头,为救父亲和兄长,这位闺蜜毅然报名参军并以身相许,嫁给了19岁的共产党县长。然而为时已晚,其父兄都未能保住性命。解放后这位县长在北京做官,最终官至早期深圳市级领导。这位闺蜜也曾荣归故里,随夫参加小县的县庆活动。每当提起这位闺蜜,妈妈就略有遗憾,常半开玩笑似地说若不是当年外公看得紧,她也参加了解放军,也会走出家门,没准也弄个长官当。
妈妈虽未当上长官,但妈妈的婚姻却是十分幸福美满的,令我们做晚辈的羡慕不己。爸爸和妈妈的结合,可谓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爸爸出身富裕之家,为人谦合,识书达理,在外是强人,在内对妈妈体贴入微,是好丈夫。妈妈养育了我们姐弟六人,自身好强,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完美,整天辛苦操劳,为我们缝衣做饭,除了上班,每年都养几头猪,一大群鸡鸭以补贴家用。劳累了多半生的妈妈,到了晚年,身体非常不好。爸爸曾先后几次带着妈妈去省城,赴北京,遍访名医为妈妈求医治病。不幸的是那个爱她,呵护她,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爸爸,先于妈妈十年离开了这个世界。在爸爸弥留之际,妈妈对爸爸说,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很知足,尽管有那么多苦日子,可是有你在身边,我就不觉得,就不害怕!如果有来世,但愿老天还让咱们做夫妻!
爸爸走了,留下了在这个世界上让他最不放心的妈妈给我们姐弟六人。妈妈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有主见,变得让自已尽量地去适应周围其他人。姐弟六人中,妈妈最疼爱的是我。我在北京时,妈妈曾几次到我那,我每次都带着妈妈去不同医院去寻医,去寻找妈妈和爸爸的希望,但奇迹并未发生。妈妈每次来都说想多呆一段日子,但我们白天上班,只有晚上和周末才能陪伴妈妈,无奈每次妈妈都住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回到家乡同哥嫂同住,好在周边有邻居和姐姐们陪伴她,这或多或少地减少了老年的孤寂和对爸爸的思念。
父母在,不远行!这是我漂泊海外为人父多年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么多年它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压在我的臂头,这枷锁是我对母亲和父亲的深深愧疚,母亲生养了我,把一切她能够给予我的都无私地献给了我,而我却在母亲最需要我照顾她的时候,远离她,在地球的另一边,在异国他乡,为妻儿,为生存而奔波,无法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实乃不孝也!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万里儿方愁。
梦中依稀慈母泪,空寄来世报母恩!
另附以前的随笔:
秋雨知时节,残叶眷树梢;
梦中思慈母,白发念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