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冷,总喜欢热乎乎的东西,所以在上班的时候,老是跑到厨房里给自己弄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抱着。那天我进去给自己泡咖啡的时候,看见公司的一位副总裁也坐在厨房里,不过她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杯子前面的某个地方,面无表情。
我很少看见她这样,她是公司里最能干的女人,十几年前跟着老板开创了这家公司,又一手一脚地经营,直到公司达到今天的这个规模。在我的印象当中,她阳光、热情、聪明、能干。可是今天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老了好多,脸上的皱纹格外的明显。
我拿着咖啡坐在她对面,她居然没有发现我。我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大概有半分钟,她才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
“您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我关心地问道。
她点点头,慢悠悠地说,“碰到点事儿,是有点不太开心。”
“哦?我能帮忙么?”我继续问。
她看了看我,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雅儿,没结婚呢吧?”
“嘿嘿,是啊。”我傻笑着。
她点点头,“姐姐是过来人。你跟姐姐一样,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停了停,叹了口气,“能干的女人,一定不要忽略了她的老公。”
“哦?是您工作太忙了?您先生抱怨了?”
她摇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
“我跟我老公是同事,当时他比我还高一个级别呢。后来一起出国读书,他英语没我好,没多久就读不下去了。那个时候我正好怀孕了,家里也需要有人赚钱,他就去餐馆打工养家。孩子出生之后没多久,我们就移民来加拿大了。
来了之后,因为我英语比他好,学历也比他高,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专业工作。我很在意孩子的教育,一边打工赚钱养家一边教孩子学习。那时候没钱,周末带孩子去图书馆,借了书一页一页地讲,又或者去书店,躲在角落里一本一本地看。
我老公开始还满怀热情地找工作,后来到处碰壁就赌气干脆不找了。那个时候我也忙啊,又要赚钱又要带孩子,家里也需要个人照顾,所以想着他不工作也就算了,多给他点时间适应一下加拿大的生活,也许将来就好了。
可能真的是我忽略他了,不知道除了孩子需要成长之外,老公也是需要成长的。那些年里,我一直在进步,工作在换,工资在提高,生活面越来越宽。我的儿子也特别争气,小学就进了天才班,还提前入了中学。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他应该是照顾我们娘儿俩的人,谁想过还要督促他进步呢?他就这样一直吊儿郎当,再也没有工作过。
儿子15岁就考上了美国的名校,我特别开心特别骄傲。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妈妈你要多关心爸爸,你不觉得他跟这个社会脱节了么?我傻吧,儿子都发现的问题,我居然没发现,也不是没发现吧,就是顾不上,老想着他是成年人了,应该会自己成长。可是我错了。
我每天出去工作吧,他在家里打电子游戏;我给他买书吧,他三个月才读一页;我让他出去上个课,他说那里都是年轻人,丢不起那人;我让他出去找个工作,他说家里不缺钱。那个时候他40岁了,让他改变恐怕已经太晚了。现在他50多了,就这么闲了一辈子。
上个礼拜我们俩去参加一个同学会,都是在外面留学过的几个朋友。老同学们说他福气好,一辈子不用上班有老婆养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还不是她把我给耽误了!要不是她我现在早有成就了,比她强千百倍!’”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泄了气低下头去。
“我辛苦了一辈子啊,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我付出了多少?我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家,结果却换来他这样一句话。”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看到了滴进咖啡杯的眼泪。
“他说的应该是气话,不是认真的。他当然知道您做了多少。”我只能这样安慰。
她点点头,“女人啊,不能光顾着自己往前走,你们两个人必须同步。聪明啊才干啊不能光用在做生意上,还得用在自己家里。毕竟,我总要退休,他才是陪我走完最后日子的人。脚步不同,最后的那几十年要怎么过呢?辛苦那么久又为了什么呢?”
“也许退休之后您没那么忙了会好一点吧?”我有点心虚地劝着,因为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
说出来之后她似乎好多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儿,雅儿,别被姐姐的婚姻吓着了,你还是要找一个好男人结婚,不过一定记着,幸福的婚姻是需要经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