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抑郁地在维吾尔人群中穿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我一个是汉族人。我一边走、一边不断地问询:你们可知灾难来临?
在这条繁华的街上,刚刚发生了一件血案:一个维族人用长刀砍死了几个汉族人。
几乎是同时,这个消息在网上迅速传开。
现在,街上的血迹已经被沙土掩盖,很快又恢复了商贩的叫卖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我走在这条街上,穿行在维吾尔人群中。
路经一个清真寺时,看到很多人从寺里出来,其中有一个人是我熟悉的维吾尔作家。我上前问道:“尊敬的作家先生,您刚才在清真寺里做礼拜的时候,您在心里对真主说了什么?”
他看了看左右,微笑着低声说:“这是个秘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对着他凑近的耳朵说:“新疆未来30年将有灾难来临。”
他浑身一颤:“请问预言家先生,您有什么依据吗?”
“任何灾难在降临前都会有很多预兆。”我的声音低沉而忧郁:“作家应该是先知先觉的,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作家一脸迷茫的样子。
我握着他的手:“一个民族中如果长期蔓延着对另一个民族仇恨的情绪,这种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灾难来临的时候。”
作家忽然甩开我的手,看看周围的人,然后惭愧地对我低声说:“对不起,如果让我们的有些同胞看到我跟汉族人这样亲近,他们会疏远我,他们就不会再阅读我的作品。”
“这 就是不详的预兆。”我悲哀地说:“您难道还没有意识到灾难将要来临?您是作家,是民族中最有知识的精英。民族精英应该是引领民族进步的向导,应该是维护民 族利益的卫士。任何民族都不可能靠暴力的方式危害其他民族的利益而实现本民族的最大利益。维护民族团结就是维护各民族的最大利益。一个民族的精英如果不敢 旗帜鲜明地维护民族团结,这就是民族的不幸。如果您靠疏远汉族、排斥汉族,或者靠宣扬与汉族对立来获得本民族的认同,那您就是在蒙蔽自己的民族,把自己的 民族引向灾难,是靠牺牲本民族的利益来换取自己的虚名。您即使每天5次礼拜,真主也不会原谅您。”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站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作家满脸通红急促地说:“咱们以后有机会再找时间单独聊吧,再见!”
作家匆匆离去,像逃跑似的。
“你 不会忘记你曾给我朗诵过很多次的经典诗句吧,我可还记得呢!”我对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高声朗诵道:“学者和哲人是另一个阶层,他们用知识为世人将道路指 明;他们的知识是照亮世人的火炬,黑夜有火炬,旅人不会迷路。——这就是你无数次赞颂过的维吾尔人的伟大经典《福乐智慧》里的诗句,你忘了吗?”
这时,我眼前一个黑色的身影移动着,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女人走来。我盯着她的眼睛——也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闪动着惊异地光泽,然后从我身边匆匆躲开。
虽然我只是看到一双眼睛,但我认出了她——她是我中学的同桌古丽。
此时,我的心仿佛被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着。
我久久地望着她黑色的背影,想起那一年开学第一天她穿的花裙,那是一件维吾尔族传统的艾迪莱斯绸裙,我至今还记得她问:“我的裙子漂亮吗?”我说非常漂亮,那一刻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刚 才的一瞬间,古丽的眼睛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我看到了她的眉毛,那是被精心修饰的眉毛,是被染了奥斯曼的眉毛;古丽,我还看到了你的鞋子,虽然黑裙盖住了 你的鞋子,但在你走动中我还是发现,那是一双非常时尚的高跟鞋。我还看到了你脚趾上粉红色的指甲油,这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我怅然若失,不知为何眼睛湿润了:古丽,你为什么变了,变成一身黑色,像黑夜一样的黑色?
这时一个维吾尔族中年人走来,他是一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局长。他看过我写的《利益论》,我们曾同车去过南疆。
我 跟他相互问候,然后我问他:“当维吾尔人的母亲、妻子、女儿被黑色的罩袍包裹着,你们是否还会赞美艾迪莱斯?因为学校上体育课请维吾尔学生暂时脱去花帽, 有很多维吾尔人愤怒不已,要上街游行抗议,说什么要捍卫维吾尔族传统文化。当有的维吾尔人让本民族妇女都穿上阿拉伯黑色罩袍,让维吾尔女性永远抛弃艾迪莱 斯花裙、永远抛弃维吾尔花帽,你们这时为什么不反对,为什么不游行抗议?为什么不再大声说要捍卫维吾尔传统文化?”
这名局长被我一连串的疑问弄得一脸困惑。
“当维吾尔妇女穿上阿拉伯的黑色罩袍,这不是吉祥的标志,更不是民族觉醒的象征。”我拍拍他的肩:“这是不详的预兆,您可知道,新疆未来30年将有灾难来临?”
我没有等待他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我听到了羊皮鼓激越的声音,我循声望去。
我看到,一家店铺开业,是汉族人的店铺,请了几个维吾尔族艺人在门口吹唢呐、敲羊皮鼓。
我走上前,示意鼓手停下,几个维吾尔族艺人停止演奏,好奇地看着我。
我问道:“有一些维吾尔人不允许维吾尔族在婚礼上唱歌跳舞,你们知道吗?”
鼓手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示意他们继续演奏,然后走开。
身后传来羊皮鼓声,像是最后的哀鸣。鼓槌每一次落下,都仿佛重击着我的心。
这时,我看到一位著名的维吾尔族舞蹈家在街上被维吾尔群众包围着,我上前问她:“您好!您知道吗,在乌鲁木齐人民公园里,每天有很多汉族人在跳维族舞,他们中有的人为了使自己的舞姿看上去更纯正,还买了维吾尔族传统服装和花帽把自己打扮地像维吾尔人一样。”
舞蹈家一脸欣喜的神色。
我继续说道:“您知道吗,现在有一些维吾尔人不让维吾尔族在婚礼上唱歌跳舞,难道维吾尔人愿意这样慢慢遗弃和忘记自己的民族歌舞吗?难道要让后人不再知道自己的先辈曾经创作的艺术瑰宝十二木卡姆?难道维吾尔歌舞最后只能靠汉族人代代传承吗?”
舞蹈家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一言不发。周围的维吾尔族群众也同样沉默不语。
我走开了,没有等待答案,因为我知道,没有维吾尔人能够回答我。
我神情抑郁地在维吾尔人群中穿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我一个是汉族人。
“嗨,您怎么在这儿?”有人非常有力地拍击着我的肩膀。
我惊愕地回头一看,他是我的朋友,也是著名的维吾尔族诗人。
“我们的预言家,您的神情为什么这么抑郁?”诗人说。
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肩:“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您热爱自己的民族吗?”
“我们维吾尔人没有人不热爱自己的民族,我们维吾尔族是世界上最有民族自豪感的民族,您难道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难以抑制内心的焦虑:“如果有人让艾迪来丝绸在世界上消失,您会怎么想?”
“他应该下地狱。”诗人怒目圆睁。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维吾尔民族的敌人。”
我指着街上的人流:“您看看,这个街上有多少穿着阿拉伯黑色罩袍的人?您知道吗,有一些维吾尔人想让所有的维吾尔女人都穿上阿拉伯的黑色罩袍。您想过吗,如果维吾尔妇女世世代代都穿着这样的黑袍,那就意味着艾迪莱斯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您愿意吗?”
诗人语塞。
我望着他:“我看过很多您的诗,您在诗中盛赞维吾尔族文化。有一些维吾尔人也说他们最热爱自己的民族,但他们为什么要让维吾尔族抛弃艾迪莱斯?为什么要让维吾尔妇女抛弃传统的花帽?请问,您现在敢写一首反对罩袍、赞美艾迪莱斯的诗吗?”
诗人一脸尴尬。
我感叹道:“诗人是民族文化的歌手。当一个诗人不敢赞美自己民族文化的时候,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这个民族将会有灾难来临。”
诗人呆若木鸡。
很 多维吾尔人以为让女人们穿上阿拉伯黑色罩袍这就是维吾尔族觉醒的象征,其实这正是走上迷途的开始。虽然穿上黑色的罩袍还可以露出眼睛,但这时的眼睛已经看 不清真实的世界。穿上黑色罩袍的维吾尔女性改变的不仅仅是民族服饰,整个维吾尔族的命运也将会因此而发生灾难性的历史巨变,维吾尔传统文化的精华将开始化 为灰烬。
我神情抑郁地继续走着,在心里默默地悲叹:维吾尔人啊,你们可知灾难将要来临?你们可知这是一场伴随着血与火的灾难?
我的诗人朋友跟随而来,在我身后大声地问:“预言家先生,请告诉我,我们维吾尔族怎样才能摆脱灾难?”
我望着诗人:“告诉所有的维吾尔人,宗教极端势力不是维吾尔族的救星,他们不会把维吾尔族带向天堂,而是将把维吾尔族推向灾难的深渊。他们是维吾尔族最具迷惑性的敌人。维吾尔族与汉族只有和睦相处,才会有彼此的幸福和安宁。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我如果这样告诉我的同胞,我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诗人悲切地说。
“当宗教极端势力给自己的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时候,这个民族的精英因畏惧而集体沉默,这是不详的预兆。”我仰天长叹:“难道一定要让灾难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你们才会觉醒吗?”
维吾尔人啊,如果你们甘愿在宗教极端势力的面前俯首帖耳,那么灾难就会来临。当维吾尔族的命运被宗教极端势力所控制,这不是维吾尔族的灾难吗?
灾难已经从维吾尔女性穿上黑色罩袍开始了。
如果你们想从宗教极端势力的漩涡中挣脱出来,谁也帮不来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即使政府动用一切力量想做也做不到。维吾尔族的宗教问题,只有靠真正热爱本民族的维吾尔人共同努力才能得到最好的解决。
只有维护民族团结的维吾尔人才是最热爱维吾尔族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维护维吾尔族的最大利益。维吾尔人只有维护民族团结,才能避免任何民族灾难。
维吾尔的精英们,你们是赞美阿拉伯黑色罩袍,还是赞美色彩艳丽的艾迪莱斯?
“智者啊,请你医治愚人的愚昧。”这是《福乐智慧》里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