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78) 斑竹的艺术

【我的大字报在速中引起了巨大反响。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宣传栏前面就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不少人端着饭碗边吃边看,不时拿着筷子指指点点。这篇文章很长,足足占据了4个版面,配上我那龙飞凤舞的“革命体”,如同大河奔流,气势磅礴。速中整风已经搞了10天,此前宣传栏一直冷冷清清,只有几篇从报纸上摘抄的社论,这回全被我不客气地覆盖掉了。

对于群众的反应,我是有一定预感的。那些文字搁在今天算不了什么,可在当时的速中,完全称得上是“振聋发聩”。此前我一直在市师专旁听唐诗宋词,有机会看到大学师生贴出的大字报,其中不少观点比我要激烈得多。但速中是个部队单位,相对封闭保守,所以让我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对此我并不感到惶恐不安。从骨子里讲,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喜欢表现得与众不同。既然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去捍卫。

为了显示自己的镇定,我并未立即凑上前去,而是像往常一样踱进食堂,打好饭,找了个犄角位置坐下就餐。半小时后再出来,宣传栏那边聚集的人更多了。见我过来,大家纷纷让路,旋即又把我包围了起来。近前是几个跟我比较熟悉的同事,热情地拍打我的前胸后背,毫无保留地向我表达他们的激赏之情:

“小烟,你的文笔很犀利啊!我看这篇文章都能上报纸了!”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有些话我也想到了,可就是不敢说。”

“官僚主义确实太严重了,速中这座小庙就有几个光撞钟不念经的和尚。”

“再不整风真不行了,看来中央这回确实下了决心。”

“老听说《组织部来的青年人》,这回一定要借来看一看了。”

……

没想到大家如此肯定这篇文章,先前仅有的那一点顾虑,顷刻间也都烟消云散了。能够得到读者的共鸣,是一个作者最开心的事;能够得到众人的关注,则更加让我兴奋。说实话,在速中我一直挺扎眼,但还从来没有这样扎眼过。近一年来,我按政委的教导韬光养晦,处处与人为善,不料偶尓露峥嵘,倒是惊艳无双!!我开始和周围的人热烈讨论文中的观点,把写作过程中的种种想法也都掏了出来,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表。

我成了速中一颗耀眼的新星!当天下午,蔡处长便把军部的通讯干事大李请来,让我站在大字报前拍照。我的文章底稿也被大李要去,成为全军机关“大鸣大放”的重要成果。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两天功夫,几名骨干分子又接连贴出四五份大字报来,对官僚主义深揭狠批。根据蔡处长指示,我的文章受到特别保护,不许别人覆盖,所以有些大字报都刷到了对面办公楼的墙上。

蔡处长还别出心裁,授意训练处新来的教员汪大愚跟我唱对台戏。汪写了一篇《不许丑化共产党员》,对《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大加挞伐。他先是引述《人民日报》3月份批判王蒙的文章:“这种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缺点和落落寡合、孤芳自赏的情调,显然是不健康的,是还没有无产阶级化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通病。……作者当做积极力量介绍的林震、赵慧文们,实际上都是一些苍白脆弱的,带有浓厚的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人物。”接着他又抨击刘世吾是个虚假的艺术形象,不具备典型性,对共产党起到丑化作用。我现在还记得汪文中的一句话:“如果王蒙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被猪油蒙住了心!”尽管汪大愚并未提及我的文章,但是很明显,他是冲着我来的。

蔡处长那晚和我谈话时,已经预先打了招呼:他可能会组织某些骨干分子跟我鸣放,为的是活跃气氛——“鸣放嘛,肯定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当下我摩拳擦掌,准备撰文进行反击。这个时候蔡处长又找到了我,叫我不要再就这个话题做文章了:“大家的积极性已经调动起来了,会有人替你打抱不平的。你倒是应该利用礼拜天的时间,研究研究各大报纸,下周再找个热点话题进行讨论,让速中的整风运动向纵深发展。在我看来,你们几个骨干分子各有其用。你是个排头兵,只管开辟战场,后面的论战自然有人料理。”一时间,我对蔡处长的运筹帷幄和老谋深算由衷敬佩。一场运动的指挥者,确实需要有很强的操控能力。以前我只当他是个尸位素餐的家伙,算是看走了眼。】

2010-09-01

 

格利 发表评论于
被更大的阴谋所包裹,年轻人啊就是因为年轻很多事情不明就里。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