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住在那种老的家属楼,分为5层。一条长长的敞开式走廊住了四户人家,沿着楼梯上楼来的过道把四户分成左右两拨各两户。于是,楼上楼下就像早期的72家房客那样每天演绎着不同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四楼的劳模家和五楼的刺儿头家。劳模是家里的男主人,机修车间技术员,经常不分昼夜谁叫随到在厂里加班,以至每年都会拿到个人先进奖,时间长了,邻里干脆就叫他劳模了。劳模四五十岁的样儿,人瘦瘦弱弱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谁家有个难事,象小孩子半夜发病,要急送医院,或是给领导提意见修一下楼前的自行车棚子,或是帮楼里谁家的孩子在车间里安排个省力的技术活,劳模总是冲在前面满口答应。所以劳模无论在单位领导面前还是在邻居面前都是满脸笑容和蔼可亲口碑极好的人。刺儿头是厂里的机修工,身材健硕,一手好技术,但总是喜欢给领导挑刺不那么容易听话,领导不喜欢,成了领导眼里的刺儿头。
江南黄梅雨季过后,天气就变得越发炎热起来。吃过晚饭,楼里的男人们都喜欢出来纳凉,在路灯下甩扑克或下象棋,但最后都是变成劳模刺儿头为输赢的争吵。每次一输棋,劳模总是气急败坏的撕扑克掀棋桌,红着脸尖着嗓音咒骂。邻里因平时都受着劳模的好,会帮着劳模劝和刺儿头,又不是赢房赢地的,要这么认真么。所以邻里的印象中,劳模都是正确的,没什么不妥的。那时候,家家户户烧饭用的都是煤饼,买煤饼再搬到楼上是一件力气活。人们总是看到,劳模的女人,拿着个盆,端着几块煤饼,老驴拉碾般一趟又一趟气喘吁吁地把煤饼搬到四楼,邻里也习惯了,知道劳模又在厂里忙着,如果遇到刺儿头家里买煤饼,刺儿头就会拎着两个小铅桶,一手一个桶哼着小曲,楼上楼下三步两步往返飞奔着很快就干净利索搬完了。刺儿头的女人只是笑嘻嘻地,忙着给刺儿头端水擦汗烧营养汤。一切的一切,夫妻间的那种温情就是那么赏心悦目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的人生观。
有时夜深人静时,我正在看书做作业,突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就像发了微型地震,震得老式楼房颤颤的,伴随着特有的尖利的斥责声和女人压抑的抽泣,这时父母会说,劳模又喝酒了,如果少喝点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以后,楼上突然爆发的尖利声,摔锅摔碗声,摔门声成了我们那幢楼特有的一道风景。原因不过是劳模的女人或是菜烧失手了,或是烧饭时发现炉子熄火了,或衣服没洗干净了等等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此时家里的劳模和厂里的劳模完全就是两个人。每天放学回家,总是看见劳模的女人下了班一路小跑着回家烧饭,脸色是疲倦的,眼色是失神的,匆匆跑过时,头上黑发中夹杂着的白发像镀了锌一样的刺眼。
不久,厂里又分房了,劳模分到了一套大房子,准备搬走了。楼里的邻居艳羡地纷纷上去道贺帮忙,劳模叉着细腰站在楼下还是尖着特有的嗓音说,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打声招呼啊。劳模的女人胳膊上套着袖套,楼上楼下的搬着家伙什,轻轻喘着脸上汗津津的,在搬家的车辆启动时,又传来一如既往的尖利喝斥声。那时,我已经懂事了,我有点可怜劳模的女人,即使他们搬到皇宫里,劳模的女人也不会幸福。
在我长大进入恋爱季节后,和父母的婚恋观点发生严重的碰撞,本能地排斥戴眼镜杨柳细腰脾气怪诞的男人,即使在外面混得很成功也不是让我走进婚姻的必要条件。一个身材健硕的好男人应该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他可以不那么富有不那么浪漫,但脾性温和大度会懂得呵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一个家庭温馨和美的氛围会让婚姻中的女人像水那般柔美,容光焕发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