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的文藝復興搖籃、藝術之城,英文叫Florence,一般譯作佛羅倫斯或佛羅倫薩,譯名毫無藝術味道。這個義大利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是喜好繪畫、建築、文學藝術愛好者的朝聖之地。徐志摩譯作翡冷翠是最好的,除了音近,在意義上,冷冷的翡翠,也有藝術氣質,不像佛羅倫斯莫名其妙。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一詩寫於1925年翡冷翠山中,無可否認,翡冷翠是個漂亮的名字。嚴格來說,Firenze與翡翠無關。這個字源自拉丁文的Florentia,意思是Flora(花神)和Flower(花)。這是個藝術花城,藝術之花都在這裡茁壯成長。如今仍然從俗,按英文音譯作佛羅倫斯。
今日的佛羅倫斯,仍是充滿濃厚中世紀味道的古老城市,進入笨重的大理石教堂、大大小小的藝術館或博物館內,看見那些雖然經歷多個世代,但仍散發光芒的大師作品時,就會感受到前人令人震撼的創造力。佛羅倫斯建城之初,是西元前五十九年,由羅馬大帝奧古斯都所建,本是羅馬的軍營所在,與藝術完全扯不上關係。其後佛羅倫斯經歷多次政治動亂,到十三世紀初才見商業蓬勃、經濟繁榮;也在此時佛羅倫斯出了一個偉大詩人但丁,他揚棄了拉丁文,用佛羅倫斯的母語寫詩,豐富了義大利文字,到今日他已被稱為義大利文之父。但佛羅倫斯的藝術飛躍,要到十六世紀初期,當時的美迪奇家族(Medici),手握政經大權,形成寡頭統治或富人統治(Oligarchy);又剛好這個家族,對藝術狂熱。這個家族的影響力達二百餘年,而藝術家在他們的照顧下,衣食足則創作豐,大師輩出。佛羅倫斯的例子,是否說明,藝術家要依附富人才能生存?而香港的藝術貧瘠,會否與眾多億萬富豪多是文盲,只會賺錢,對藝術不感興趣,對藝術創作的資助十分吝嗇有關?很多旅行團聲稱去佛羅倫斯,其實只去到城市外圍的米高安哲羅廣場,下車讓團友拍照而已。其實城雖少,但整個城充滿了文化氣氛,到處是雕像。在城外山丘的米高安哲羅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座銅質《大衛雕像》仿製品,腳基躺著四個雕像《晝》、《夜》、《晨》、《昏》,是米高安哲羅在痛苦心情下完成的傑作。從廣場俯瞰這個滿佈紅磚屋,面積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人口約六十萬的小城,真要好好欣賞了。來到佛羅倫斯是異常興奮的,因為有太多名畫、教堂、塔樓、橋、美食、名牌市場,不知道從何處開始。我問自己最想看什麼?
遊佛羅倫斯而不去烏菲茲美術館,會是畢生遺憾。意大利文的Uffizi,其實是辦公大樓,建於十六世紀中期。當時美迪奇家族的大公爵柯西莫(Cosimo),命令著名城市設計家也是畫家的華薩里(Giorgio Vasari),建一座能容納其家族所有行政辦事處的大樓。華薩里的難題,在於既使建築物有十六世紀的現代氣息,又能與其週遭十三世紀的文化風格相融合。他當然絕沒料到,這座長廊式的建築物日後成為舉世著名的美術館。1560年的建築,是當時美迪奇家族科西摩一世的辦公樓,他把家族藝術品收藏於此,1737年最後的貴族,這家族的女兒安娜瑪麗亞把家族收藏全部贈送給翡冷翠市民。他們不但收藏作品,還栽培奉養雕塑家、畫家、建築師,例如米高安哲羅、拉斐爾等,從少年就長住在家族府第內工作創作。
烏菲茲有45個展廳。波提且利(Botticelli)的《春》及《維納斯的誕生》,畫風細膩,把希臘羅馬神話的維納斯和諸神都畫得很美麗。維納斯的左邊是春神芙羅拉,右邊是三美神,上方有愛神邱彼得;《維納斯的誕生》的維納斯從海裡出生,裸體站在大貝殼上,她左邊是春神,右邊是風神。提香的《烏比諾的維納斯》,以自然風景作為畫的背景,但維納斯睡在床上;卡拉瓦喬的《酒神》畫了水果。從這些畫可以看到在文藝復興的作品裡,以神話眾神作為題材,臉上表情豐富,加上大自然作為背景,色彩多運用蛋彩,顏色柔和具魅力。館內以聖經故事和人物作為題材還是占多數,有達文西《聖告圖》、《賢士來朝》,米高安哲羅《聖家族》,拉斐爾《金翅雀的聖母》等。在文藝復興時期裡特別注重人物的表情和動作,明暗的對照使人物更有立體感,達文西更注重幾何的構圖。
佛羅倫斯的宗教中心,是全城焦點,遊客必到。這中心由兩個廣場相連,一個是聖約翰廣場,屹立了有古典氣派的洗禮堂;另一個是大教堂廣場。高高聳立的大教堂(Duomo,即Cathedral),也被稱為「聖母百花」大教堂(Santa Maria del Fiore,Fiore原義為百花盛開)。在聖母百花大教堂之旁,還有由文藝復興先驅喬托(Giotto)於一三三四年設計的哥特式鐘塔(Campanile),但要在二十二後才完成,那時喬托早已去世,由他的弟子繼承。鐘塔的外牆貼著白色、粉色、淺綠色的大理石所拼出的圖案,牆面上還有一些浮雕,內容是描述當時的各種工藝行業,例如織布、狩獵和制定法典等圖形。作為宗教中心,其重要性不僅在「宗教」,而是商店林立,沿著街道整齊排列的建築物所形成的嚴謹風貌,配合大教堂的宏偉,鐘塔的雅緻和洗禮堂的諧和,令整個環境,體現中世紀佛羅倫斯的特色,有錢有權,在貿易上野心勃勃,而又帶有文化和藝術的氣質。
市政廣場這個偌大的露天廣場,充滿著千姿萬態的雕塑群像,處處飄散著佛羅倫斯的歡笑與血淚,歷史意義深刻。在廣場中央,就有一塊圓形斑岩,標示著在文藝復興時代,活活燒死改革派修士的地點。這裡是佛羅倫斯的歷史舞台,上演著種種喜怒哀樂,憑供後人緬懷悼念。廣場上具有佛羅倫斯民主象徵的涼廊(loggia),擺設其上的雕塑件件皆令人讚美,尤其是《薩比納婦人被姦》(The Rape Of A Sabine Woman)雕塑,形狀蜿蜒如蛇,是用一整塊有裂縫的大理石雕成,整體線條結構所呈現的力與美,實屬超凡傑作。《薩比納婦人被姦》雕塑,是詹博尼亞(Glambologna)於一五八三完成的作品,描述一名羅馬士兵強姦一名薩比納婦女,以及在其胯下充滿恐懼的婦女丈夫。驚慌的婦女臉龐,嘴上泛起一絲微笑,因為當時薩比納的生活困難,一旦跟隨羅馬士兵,生活立即改善。
在廣場舊皇宮門前石階兩旁,矗立著大衛和朱迪塔殺死奧洛菲爾內的複製雕塑。面對這無比懾人的藝術氛圍,可以想見,文藝復興運動早期,佛羅倫斯是如何地獨領風騷。市政廣場是憑弔古蹟和緬懷歷史的地方,佛羅倫斯過往的燦爛時光已逝。雖然再無昔日的現場感,但好像還能聽到但丁的吟詩聲,彷佛走過米高安哲羅在廣場的斑駁石道上敲擊石塊時留下的汗漬,可感受到許多熱情靈魂與生命的呼吸和脈動,雖然俱往矣,卻仍活在人們心中。
藝術可以超越時空,藝術家的生命,也就寄寓於作品而不朽。佛羅倫斯之所以讓人嚮往,在其無與倫比的藝術氛圍,而市政廣場,便是這種藝術氛圍的一個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