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独自进京办事,偏偏遇上铁路工人大罢工,铁路客运全线混乱,改了两三次票,最后等他们总算罢厌了、恢复正常工作的时候,我出发的时间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整整一个星期。
坐了最早一班火车,好在事情办得还算顺利,本来预计一天办完的事,一个上午就办完了。而回程的票定的是最晚一班,于是我陡然多了半天无所事事的巴黎假期。
二话不说先专程跑到Volta街温州人开的某个小馆子里,点了一个水煮牛肉、一个炝炒腰花、一碗白饭一瓶青岛啤酒,甩开腮帮子吃。人家问我:“水煮牛肉要多辣?”我说:“能多辣就多辣。”好不容易把那父女俩抛开吃一回独食,再不尽情,简直是没天理。
毕竟眼大过胃,两个菜份量又大,点太多了。吃得扶着墙出来,发现走路都艰难。赶快在报刊亭里买了本 Pariscop,就是最新巴黎文化活动指南,在街角咖啡座一边喝杯咖啡,一边策划下午的活动。
咖啡喝完我已经有了主意:坐地铁去奥赛美术馆,那里有个《梵高和Artaud》临时展览,看完展览出来,过河,Tuilerie花园里歇歇,然后不再乘车,一路向北步行,走走歇歇,晚饭时候正好可以走到Trévise街的湘菜馆福源丰,再吃一顿,然后步行上东站,正好赶火车。
一切如我所愿,甚至还有惊喜:有一张地铁票仿佛被施了魔法,连续用了三次还有效,这史无前例的现象极大地满足了我贪小便宜的心,搞得我在地铁里都得意的笑出声来。时值中午刚过,奥赛美术馆的队伍不长,里面的人也不算太多(虽然还是挺多的),临时展览一般般,不过趁此机会又看了一遍里面的永久展品。上一次来奥赛已经是好几年前,它里面的布局似乎有所改变,重头戏当然还是顶层的印象派画廊。
在奥赛里呆了大概三个小时,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从Pont des Arts上过河,从桥上两边看去,塞纳河游轮如织,虽然还没有进入旅游旺季,巴黎已经有很多外国游客了。也有外省来的学生团,叽叽喳喳地看首都风景。他们的老师教他们用口音厚重的英文齐声对往来的外国游客说:“Welcome to Paris !” 我觉得那情景很可爱:这些外省孩子面对外国人,大概还是有主人翁的自豪感罢。桥上一如既往地挂满了同心锁,前两天刚听说这桥不堪重负,发生了部分坍塌事件,但似乎没有影响恋人们锁住爱情的愿望,有好几对恋人正在一边挂锁一边拍照。
在Tuilerie花园里买了个冰淇淋吃,歇了一会儿,一路往北步行。走着走着路就不熟悉了,要时时在街角处拿出地图来看。我用的地图是老鼐当年在巴黎用的旧地图,已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却依然毫无误差。这个几十年不变的城市,真是太适合我这种懒惰、保守、不思进取的人。
自己一个人走路有好处:想走哪儿走哪儿,想走多慢走多慢,想迷路几回迷路几回。尽管走得慢,有迷路,但晚饭时分,我还是如愿来到了湘菜馆子,进去又吭哧吭哧风卷残云地吃了一个干锅肥肠、一个蒜苗腊肉,一碗白米饭和一瓶青岛啤酒,再次撑得几乎动不了,又扶着墙出来,上东站坐火车回家。
我爱我外省的家,爱我的外省家人。但是我也喜欢巴黎,喜欢偶尔一个人在巴黎这么混吃贪玩、无所事事地过半天。巴黎是Vendôme广场周围珠宝店里的一串天价项链,是某个街角咖啡馆里的一杯普通咖啡,是美术馆里的一幅世界名画,是人行道上的一只不起眼的鸽子,是千里而来的恋人在桥栏上锁的两把锁,也是某个客居巴黎的湖南厨师手下的一道干锅肥肠。巴黎是富人的巴黎,也是穷人的巴黎;是巴黎人的巴黎,是游客的巴黎,也是巴漂们的巴黎。作为一枚曾经混过巴黎的不太正宗的巴漂,我很感动地看到:虽然世事变迁、时光如电,但巴黎始终在那里,不增不减,不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