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 Voy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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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初的一天,查邮件,发现一个陌生的地址,原来是只见过几面的师妹首次给我邮件,说的却是坏消息,导师病逝了。
完全没有想到。
顷刻间回想起十几年来的一幕幕。从1998年3月的首次见面,到波士顿的无数次在她的充满着狗毛的车上聊天,到重庆璧山的菜市场,到今年5月底在她家最后聊天而后她开车带我去吃饭,悲伤从心底慢慢涌起。
1998年的三月,当时是一个大风天,她因为和伊莎白的研究项目正好到北外,算是面试我。地点是伊莎白的公寓,主要是她在介绍她的研究,讲的是中国革命中的社会性别,我当然不明白gender 是什么,最后傻乎乎地问,gender 和sex 的区别是什么。告别时她送了我她的书。以后就接到了录取信,当然是带奖学金。如果她不来的话,我已经准备去德克萨斯的葡萄园上学了,那个学校1997年11月就给了全奖。
到了波士顿,去了她家,印象最深的,应当是她的狗 Maggie 了。如影随形,寸步不离,活蹦乱跳,蹿上蹿下,当时才2岁左右。去年见到的时候,已经不复当年,慢吞吞地溜达到我的脚边,嗅了一嗅,欢迎故人的来到。有7-8年没见它了。
5月底去导师家,到了地铁站,等她开车来接我。车到了, maggie 却不在,我随后问,maggie 留在家了? maggie 不在了, 导师告诉我,就是三月份的事。 Maggie 算起来15岁,相当于人类的百岁了。走的时候没有什么病痛,安详。maggie 几乎是和导师的女儿一块长大的,今年她的女儿威尔斯利学院毕业。
去年11月还是12月的时候,导师夫妻约我到剑桥的木兰餐厅吃饭,慎重其事,我颇为诧异。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一起请我一个人吃过饭。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 在等了。期间她还是谈到了璧山,希望能够发掘地方档案,做一些农村社会的研究。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要是可能,今年6月底一起去璧山跑一趟,重新建立之前 的联系,看看能够带一批材料回来。另外,伊莎白快100岁了,恐怕再也去不了。我们跑一趟,可能也是她对璧山最后的联系和告别了。
一切都没想到。
5月的这次见面, 她拉拉杂杂说了很多没有条理的事情。先提到了我们不久前一起参加的燕京学社的讲座,主讲人是复旦的张伟然兄。算起来是她参加的最后一次学术活动了。她提到 了佛教的一些问题,这些和她研究是没有关系的。而后她又再次替我规划了学术蓝图,希望我集中精力,在某一两个领域突破,避免四处撒网。这个她这几年和我说 了几次,我因为兴趣广泛,做研究没有规划,率性而为,东一榔头西一棒。我点头应允,心中却打了一个打折扣。接着说了她的一个学生,做的事有关东南亚的研 究,希望我帮他介绍介绍小岛有什么机会。
而后谈到了我上学的一些人和事,让我感觉她在解释什么。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老朋友坐在一起经常反复回忆当年,人之常情。
而后她开车带我去吃饭。我们到了一家西餐馆。吃饭间她不断咳嗽,我终于忍不住提醒她,是否约了医生?她说明天。吃完了,她送我去地铁站。车停下后,我打开 安全带,起身,侧过身,给她一个拥抱。她没有起身,似乎有些诧异我的举动,因为毕竟中国人不擅长表达肢体语言,何况坐在车上也不方便。冥冥之中,我们告别 了。
晚上查邮件的时候,发现了她给我的邮件“Bon Voyage" (一路平安),其中写道,
"There is always one more paper to be written, or one more conference to go to, but ultimately they are not the important aspects of life.  Taking time now to build some strong personal relationships is important."(总还有论文没完成,总还有会议要参加,但这些终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方面。现在重要的是花时间建立坚实的个人关系。)
我回了信,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而后6月8号离开博士屯,而后接到噩耗。

使我伤心的是,去年12月她还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但今年5月她应该完全明了了。最后一次见面,完完全全在做临终告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体察她的良苦用心,我越发为自己的愚钝而悲哀!

我的导师在学术上和我关系并不密切,虽然她是我的指导委员会主席。1998年到我毕业的2004年,我们之间,如同许许多多导师和博士生的关系一样,有过磨合,有过亲切,有过互助,有过紧张,
最终还是圆满。我是她指导的第一个博士,她也相当得以我为荣。

多年来,我很多时候以没有听她的教导为荣,觉得走了自己的路;现在我回想起来,要是我多听她几句该多好!
多年来,我很多时候觉得她没有为我考虑,现在我回想起来,她对我其实非常关心。

Bon Voyage, Chris!

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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