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芮成钢
还是个媒体新丁的时候,我相当喜欢芮成钢。很简单:长得帅,英文好,专访牛。他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我专门第一时间买了,虽然觉得很多就是节目资料充水,仍然激动无比地跟闺蜜分享觉得他如何睿智沉稳有深度,换来冷静的回应:“有这么好吗?”2009年初的一天晚上,他到广州购书中心签售,我申请去采访,被毙,领导给的原因是“反正也播不了”。我于是打算以小粉丝的身份去围观,下午却被一个工作缠住了未能前往,懊恼了好多天。
人当然会成熟,我很快不再仰视,开始以一个同行的视角观察这位国际视野的男生。真正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他“幽默感”中的傲慢。
2011年秋天,备受关注的骆家辉大使赴大连夏季达沃斯坐经济舱的话题在微博引起一篇喧哗。抓住热点话题提问和切入谈话当然是一名优秀记者的必备素养,但“大使先生,听说您是坐经济舱来的,这是否在提醒大家美国欠中国钱”的提问给我感觉是冒犯甚至挑衅的。骆家辉的回答非常妙:“作为政府官员,不管是领事馆、大使馆,包括总统的内阁成员,一般规则就是坐经济舱。我代表了美国人的真实做法。”网络被一片奚落之后,芮成钢回应:“问骆家辉是否飞经济舱,不过是事先商量好的一句论坛开场调侃”。然而,一位和骆家辉时常有机会见面的企业家告诉我,他认真了,仔细地求证了这件事,骆家辉确认:“没有沟通过”。
到2012年博鳌,我已见过芮成钢很多次,当面领略曾经偶像的声线磁性、从容大方。唯一让我不舒服的,依然是我不能接受的“幽默感”。那一场青年领袖圆桌会议,芮成钢问姚明“你过去五年的年均收入估摸是四五千万人民币吧,而同场的扬州市委谢书记工作也很辛苦,年收入却不到20万”。姚明的回应大家都知道了,他说他是中国公民,但在美国发展,这是两个体制,所以是两种分配方式问题。意思很明显,作为一名国际篮球明星,他既有实力也有市场,每年几千万回报清清楚楚干干净净,是他应得的。
事实上,芮成钢想引入的话题是官员能否忍受与顶级富豪的“收入差距”转而寻求灰色收入,是否应该高薪养廉。但把20万作为“低收入”的样本,把官员形容为与姚明“同样辛苦、同样工作,最后的反差非常大”给我一种“何不食肉糜”的五味杂陈。
2013年博鳌的一件事情并未引起公众注意,我的感受却相当深。芮成钢介绍微软全球资深副总裁张亚勤时诙谐道:“中科大有个少年班,都是些神童,张亚勤上大一的时候才12岁。但这些神童后来都有些扭曲,比如著名的宁铂哥哥,后来就出家了,张总现在看起来还蛮正常的嘛”。现场自然有笑声,我却感到无比悲哀,我们的社会缺乏信仰,唯有功名利禄算得“成功”,对于他人的宗教选择极尽嘲讽还引来笑声,多么悲凉。果然,张亚勤回答:“成功有很多种,宁铂在佛教界非常受人们尊敬,找到宁静,就是成功”。
《南方人物周刊》的杨潇曾提及“很难看清芮成钢的价值观”。他的文章写道:在耶鲁法学院,一位教授在发言中提到“中国不是民主国家”,芮成钢立刻站起来反驳:“美国人一向认为只有美国的民主才是民主,其实民主可以有不同的含义,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他会说,在中国也有多党制,只是西方人不了解罢了。”
我完全理解。身处央视,聪明如芮成钢当然明白价值观模糊会比“直抒胸臆”减少很多麻烦;从事敏感的国际政经报道,民族主义倾向甚至更“安全”。甚至连“长袖善舞”我都理解,精致利己,辗转腾挪,毕竟名利诱惑太大,都是俗人,谁也别说自己禁得住。只是,我总觉得他少了点什么,尊重?担当?或许都有点。
今年博鳌,青年领袖圆桌会议的主题是“直面青年危机”。一位来自台湾的80后嘉宾刚说了一句“台湾的年轻人走向立法会”便被芮打断“我们不说政治!”这位嘉宾非常尴尬,之后再未获得发言机会,精心准备的图片刚拿起就放下,再无机会展示……我希望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也希望知道对岸的青年面临何种危机,但我不能装外宾,当然理解央视的尺度与难处。只是那一刻,我觉得,这样非直播的节目,主持人首先是个“人”,或许可以换种更好的方式处理。
前两天采访傅真,这个与我年龄相仿、价值观惊人一致的女孩一直追随内心,抛掉金光闪闪投行饭碗满世界地跑。我问:周游世界回国之后,对于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你有什么反思?
她说:人们可能不用那么多地去追求我要做成什么事。比如我三十岁之前要买房、四十岁之前要赚多少多少钱。可能更多的是追求自我的完善,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通过阅读旅行思考来确立你自己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建立你自己内心的准则,而不是根据外部环境来改变你的自我。我觉得环境是环境,个人是个人。
恶在那儿,但是你不要成为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