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悦子和国华都结婚四年了，他们的女儿也已经三岁了。国华和悦子结婚没多久，国华的爸就有了回乡下老家的念头。他就是那么个人，总喜欢特立独行，我行我素，说住老家开心，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比在城里窝着强多了，说在城里呆着没事干，总感觉自己像个废物点心（笨拙，办不成事儿的意思）一样，回了老家则可以干点儿想干的副业，挣点儿能挣的外快。于是乎，谁也拦不住，国华爸撇下妻子（妻子可以帮助儿子，儿媳照看孙女，理理家事）儿女，一个人径自去了宝坻。从此，家里就只剩下国华妈和国华一家三口了。白天，国华和悦子出门上班，女儿就交给国华妈带着。晚上，悦子还是和以前在娘家时一样，下了班就匆匆往回赶，为的是能早些回家做晚饭。但是，现在的她之所以那样做却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婆婆能省些力气，她实在是因为看不惯婆婆的马马虎虎，邋里邋遢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习惯。她何尝不想吃现成，可国华妈做的饭她就是一点儿也咽不下去。早前，悦子曾把女儿放在自己厂里的托儿所很长一段时间，为的就是不让婆婆接手，后来，为了这事，国华和她说了几次，她才极不情愿的改变了主意。
“我说，我都问你几次了，你倒是想好了没有？咱为嘛不把女儿留在家里让咱妈带呢？她挺喜欢蕊蕊的，一个人在家又寂寞，她都跟我唠叨了几次了，主动提出要帮咱带孩子，这不挺好的吗，能帮你省不少的力气，你为嘛不答应呢。”国华和悦子在自己屋里说着悄悄话。
“不是我挑刺儿啊，你自己不是也长眼睛了吗，你妈带孩子？就她那个脏脏乎乎不知干净的习惯，她给咱孩子做饭你放心吗？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咱远的不说啊，就说前天吧，我下班顺路弄了两条鱼回家，她非要抢着收拾，结果呢，鱼鳞没刮干净，鱼肚子里的黑皮也不拨干净，连鱼鳃还留下一块根儿就说收拾好了，这饭能吃吗？让她洗菜，可好，就在一盆水里漂几下子就得了，那水里还有泥渣儿呢，吃着能放心吗？你看她捅炉子，过后满地都是炉灰，不扫不说啊，还踢踏得满屋子都是。你看你妈屋里桌上那层土，都有铜钱厚了也不知擦擦，我就纳了闷儿了，这人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干净呢。赶明儿个要是把咱蕊蕊给吃坏了，咱不得着急呀？咱不得花钱上医院呀，是不是。到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是白搭（没有用的意思），你不着急，我可受不了。”悦子一提国华的妈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原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真是受不了婆婆的脏。
“唉唉，你说的是不是太邪乎了，我和我姐不是我妈养大的？我们哪点儿有毛病？我们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吗，个儿顶个儿的不比你们家几个孩子差哪而儿去，对吧。再说了，你们厂就好？你们那是橡胶厂懂吗你，到处都是有毒气体，有毒废料嘛的，咱孩子那么小你就让她天天闻那个，喝得满肚子都是毒气，那能好得了吗？要我说，你就把孩子撂家里，让咱妈给带着，你省了事儿，咱妈受了累，还高兴的巴不能够儿（求之不得的意思）似地，这不两全其美吗，你上哪儿找这好事去，是吧。”国华说的头头是道。
“去一边儿去，不想和你矫情（强词夺理的意思）知道吗。我不傻，知道吗。谁不想闲着待着呀，谁不想少受累呀，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我，我非要找累受？我怎么那么个里崩子（崩，念三声，意思是不识时务的人）呢？你妈但凡利落，干净一点点儿，我为嘛有福不享呢。”悦子还是不改口。
“唉，你消停消停（安静，停止的意思）行吗。要不这样，我去找咱妈说说去，我把丑话先给她说在头里，让她不要省水，别净顾着省事儿，该洗的就多洗几遍，该摘的就多摘几次，该扔的一定不能留着，一定得保证蕊蕊的卫生，不然孩子就不放家里，这样总行了吧。再者，我告你唉，现在这世道一会儿一变你知道吗，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辞了国营的差事不干，自己找路子下海去了。我爸不是总给我来信儿，说农村有不少的好活儿，只要不嫌累，就能挣着钱吗。没准儿唉哪天咱们还真得让我妈帮着搭把手呢，你现在别把路都自己给堵死了，你知道吗。”国华似乎在央该（该，念ge，轻声，央求的意思）悦子，又像是在给悦子指路。
“只要她能保证不再邋里邋遢不讲卫生，不再做饭不干不净，保证蕊蕊的干净整洁，我就可以让她试试，可说好了啊，只是试试，到底行不行还得看情况再定。唉，再有了，你什么意思？听有人辞职你也想辞职是恁么地？我告你呀，你打住，想都甭想。你辞职，你辞职干什么去？喝西北风去？咱就是一小工人知道吗，别成天介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你那厂子多好，想进去的人都挤破头，人家还羡慕你呢，你倒好，恁么着，还想换换地儿？要我说，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懂吗。农村能有什么好事？刨地球去？你爸怎么那么老坦儿（乡巴佬的意思）呢，放着好好的城市不住，专往土坷垃堆里钻，你可别跟他学啊。”架不住国华的好言好语和软磨硬泡，悦子终于松了口，国华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稍稍落了地。
星期天一大早，悦子就准备着带女儿去老爸那里看看，这是常规。自打她结婚以后，每隔一，两个星期，她就得往娘家跑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帮老爸拾到拾到家，洗几件衣服，缝缝该缝的，做顿饭，尽尽女儿的孝心。她刚要出门，国华就表示要和她们娘儿俩一起去看看老丈人。
“我老长时间没看咱爸了，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国华边说边抱起了女儿。
“嗨，你不是总有事吗，我都和我爸说过几次了，你去不去无所谓，他不会怪你的。”悦子在这种事情上很是看得开，她知道如何调和女婿和老丈人之间的关系，从不要求国华和自己一样也百分之一百的惦记着自己的娘家人。
看见女婿进了门，悦子爸很是高兴。连忙招呼小儿子为国华让座，倒水。
“那个那个，国华来了，咱可有日子没见了，听悦子说你一直都挺忙的，别光顾着忙乎，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可别累着。”
“您放心，我不至于忙成那样。我看您是越来越精神，看来天天出门骑车遛弯儿的确是太有好处了，等哪天我不上班了，就陪您一起出去骑去。”国华和老丈人寒暄着。
“国华，你这话说得太有学问了。等哪天你不上班了，那得是多前儿（什么时候的意思）？最起码得三十多年以后了吧，等到了那时我爸还骑得动吗。”悦子弟，国华的小舅子在一旁开了腔。
“哥，那可不一定啊。你没看见和听说吗，现在有好多人都辞职下海单干了，叫个体户。我看着挺眼儿热的，那多好，自己给自己干，再也没有单位领导管着你，盯着你，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来劲。要是不给公家干了，那时间还不都是自己的，想恁么样就恁么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要是那样，陪咱爸骑车到处溜溜就不是瞎说了吧。”国华又提起了辞职和单干的事。
“知道，也看见过。你看那些人一个个长得都是歪瓜裂枣的德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听人说，好些个个体户都是过去的劳改犯，服刑期满回到家里找不到正式工作，可也不能扎脖颈呀，还不错，现在国家管理有了些新的改变，他们找不着铁饭碗，也就只能自己造一只泥的了。人家有铁饭碗的，谁吃饱了撑的非要找一只一摔就碎的烂泥碗，是不是。”悦子弟一脸不屑的样子。
“哥，你说的是不假，可也不是每个干个体户的都是有前科的，是吧。有不少在国营厂子干着不顺心的，觉得没多大奔头的，和领导不对付的也都下海干上了个体，我们厂里就有两个，一个自己倒服装，一个和别人合伙倒腾农产品，听说都比在厂里时挣得多多了。”国华对悦子弟说道。
“那个那个那个，干那个都是没正形儿的事，不定那天就没辙了，到时再想往回转，谁还要他们呀。那个那个，这辈子不就完了吗，是不是。”悦子爸说着。
“就是，反正我觉着干个体的都是因为找不着正当职业，或者是在自己原单位实在混的不怎么样，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找饭辙而被迫走的下策。有本事在国营单位干得好好的，谁吃饱了撑的辞职呀，那准是有病。”悦子弟又加上一句。
“哥，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唉，爸，咱院儿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进什么新住户吧？”国华没有再接茬儿说个体户的事情，稍一转弯，就换了话题。
“唉，我说，这阵子你恁么竟说辞职的事儿呀，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什么想法了，你可别瞒着我啊。咱家的日子现在过得还不错，孩子也一天天大了，不那么费事了，咱两人的钱合一块堆儿也还行，够花，房子咱也有，你还想嘛？你还真想发大财呀你？你们家坟头上可得有那根儿草呀。”晚上，悦子躺在床上对着身边的国华发着问。
“实话跟你说，我还真是想辞职。唉，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们厂虽说是不错，可我一个月才挣四十几块钱，够干嘛的。你不也才挣这个数吗，咱俩的钱加一起才八十多，哪个月不是紧紧巴巴的，对吧。咱每月往银行里就存十块钱，一年才能有120块，对吧，有时还要往外取，那就连100块也捞不着。等咱女儿结婚时，等咱老了，咱能拿出嘛来？屁都没有啊。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对吗，什么都便宜，你没看见外面什么都贵了吗。我们厂那俩哥们儿，人一天就能挣几十块，顶你一个月的工资，有时还多，好的时候能挣百十来块呢。你不眼儿热？不能够。你是嘴上不说完了，你心里不眼儿热才怪。你不说，是因为你说了也没用，因为你没那本事，知道吗。我和你不一样，我觉得我能有那个本事。你以为我成天到晚光出去瞎惹惹去了？我是到处打听路子去了，我是出去看看人家是恁么个意思，知道吗。我是去学。。。”
“你学个屁。谁说我没有那个本事？我是没赶上机会，我要赶上一个机会唉，我准能干好。我能吃苦啊，没有嘛事儿能难倒我的，你信吗。”悦子没等国华说完，就抢过了话头。
“你有那本事？那行啊，赶明儿唉咱俩个一起干，夫妻店儿，多好。唉唉，你听我说啊，我爸早给我来了好几回信儿了，说他在老家乡里有人，能搞到行车执照，还可以低价买到人家用过的公共汽车，让我赶快学开车，以后就可以自己搞长途客运了，那样挺来钱的，最起码比吃工资要强百倍。我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我天天加班是为了和厂里汽车队的哥们儿学开车，你以为我出去玩儿去了。我哪儿有那闲心呢。我要是天天玩儿，咱女儿将来喝西北风去？”国华一口气说出了他这些天的秘密活动。
“嗬，没想到啊，你还有这好心，还知道惦记着女儿，就没有惦记惦记我？”悦子又高兴又有些失望的问道。
“恁么没惦记你，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就惦记着咱俩开个夫妻店，到时候我开车，你卖票，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等咱有了钱，你想买嘛还不就买嘛，那还不行，那不是惦记着你是嘛，对不对。”国华认真的对悦子说。
“我为嘛要跟你一起干呀，我放着国营的工作不要我搞个体，我傻不傻呀。”悦子不苟言笑的说道。
“唉，得了吧你，你那个工作一天到晚都是和有毒的东西打交道，又有味儿，有嘛好干的，搞客运卖票多轻松呀，玩儿着，乐着就把钱赚了，而且钱还多，有嘛不好。唉，咱说了这么多了，是不是该睡觉了。来，让我搂搂吧。”国华伸出了胳膊，作出了要搂抱悦子的姿势。
“你得了吧。这段还没说完呢。”悦子一把把国华伸过来的手拨拉开，继续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你说得是有些道理。咱现在的日子是不富裕，你想要单干也是有理由的，我不想拦着你，其实，我拦也拦不住，不是吗。与其和你对着干，不如顺其自然帮你一把。但你要我也辞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万一将来买卖干得不顺，唉，我可不是咒你啊，嘛事儿都有个万一吧，到时你还可以想别的辙，我可就不好说了，一个有孩子的女人，而且是越来越老吧，谁想要啊。”悦子想的很实际。
“唉，其实，你不辞职咱也有办法。现在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彻底辞职，和原单位永远说再见；另一种叫停薪留职，就是嘛都不要单位的，只让单位给你保留一个职位，那样，等以后要想回去，还可以回去。好多人都是那么办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唉，你恁么不早说呢，这不就结了吗，这我还担心嘛呀。唉，再有了，那你恁么不想停薪留职呢，你傻啊你。”悦子有些不解的看着国华。
“停薪留职一般就给保留两年，过了两年就没用了。我要是出了厂子的大门，就不会再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吗。而且，我有信心，一定能够干好的。”国华信心十足的说着。
“行啊，你就照你自己的方式办吧，那我就先去厂里申请两年的停薪留职，两年时间足够看出来买卖的好坏了，到时再辞职也不晚。你说是不是。”
“啊呀，我的姑奶奶，谁说不是呢。这回行了吧，都弄清楚了吧，咱是不是也该干点儿正事了。”国华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把屋里的灯拉灭了。
“嘻嘻，讨厌，我还没脱衣服呢，你着什么急呀。唉唉，轻点儿，把我衣服撕坏了，你给买呀。”
“我给你买，咱买比这件好十倍的行不行，这回你还有嘛可说的，该让我上手了吧。”
那晚，悦子睡得十分的香甜，梦里，她穿着国华给她新买的尼龙丝的印花衣服，坐在国华开着的汽车上一路向前驰骋。
作者：spot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