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走后不久,福州的很多繁华路段引进了羊蹄甲树,代替了传统的绿化树白玉兰。每当四月,羊蹄甲花竞相开放,红色,粉色,白色的五瓣花交织成花的海洋,香飘溢远。许多市民把花开时的盛况拍了照,传到网上,我这才认真注意起羊蹄甲来。
第一次见到羊蹄甲,是在大学校园,外文系的教学大楼前种了一排羊蹄甲树。我记住了形状像动物蹄甲的叶子,却怎么也记不住花的样子。四月是校园最美好的季节。我最喜爱的木棉花开了,花干直冲云霄,红彤彤的碗般大小的花朵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吸引了无数眼球。羊蹄甲也悄悄绽放了,一树粉红,不知为什么,从树下经过无数次,我却很少抬眼细看那些花朵,以致于毕业好几年后,仍想不起花开时是什么模样。
我们大学的经管学院是闻名全国的,师资力量强,还美女如云,校花级的有好几个,都是男生们津津乐道的梦中情人。某天,在成堆的美女中,我却发现了一张极不和谐的脸。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不漂亮,甚至可以说丑,而且丑得鲜明,让人可以一下子从人群中把她认出来。丑女和我住在同一栋女生宿舍,同届不同系,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经常碰到。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扎眼,忍不住想:“她怎么这么丑”。这想法一冒头,我就马上羞愧万分,觉得不该以貌取人,脸腾得红了,赶忙转过头不敢多看她,怕她瞧出我的心虚。
丑女的性格似乎不错,她的脸上经常挂着淡淡的笑容,据说和同宿舍的女生相处得很好。大三时,丑女开始挽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英俊少男在校园里走,满面幸福的表情。男生宿舍顿时炸了锅,某些男生开始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地说丑女凭啥钓上了美男。天哪,难道丑女就不配有美好的爱情?我开始有些同情丑女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回原居地,渐渐把丑女给忘了。几年后到厦门出差,顺便找留校任教的同班叙旧。我在大学同班的教工宿舍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回来。从她的宿舍出来,外面是温润的四月天,我满怀都是“寻隐者不遇”的惆怅无法排解,遂决定到久违的校园走走。从外文系大楼经过时,那一排的羊蹄甲又开花了,我一如当年的漫不经心,在树下轻轻踱步。就在这时,我见到了丑女。她挽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的手,从我身边经过。那个男人虽然开始显啤酒肚了,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帅哥。他和丑女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看来是修成正果了。
大学里的爱情,无论开始如何轰轰烈烈如胶似漆,十有八九都无疾而终或灰飞烟灭。午夜梦回青春校园, 常常有人在哀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我以为丑女也和我们一样,在岁月流驶中慢慢淡忘爱之初的苦涩和惆怅,没想到她早就和初恋共筑爱巢,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丑女见到我,突然笑了,一脸的晕红,像极了路边的羊蹄甲花的粉红色。她挽着老公的胳膊走远的时候,还不时频频回头朝我笑。看来同校四年,经常见面,虽然从没打过招呼,她还是认出我了。她释放出的友好感动了我,我也笑着和她挥手告别。
从此以后,每每有人提起羊蹄甲,我就想起和丑女在羊蹄甲树下的那次邂逅。席慕容曾经说过:羊蹄甲是一种很难画的花,远看和近观的感觉大不一样。这就如容貌不美但心动善良的女子,不让你经常想起,再相遇时,却给你满树繁花似锦的欢喜和成全,惊觉到:原来世上有如此美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