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自恋的一段意淫7

7.夏令

第二天下午三点,静云在夏令的办公室里准时坐下。对此,夏令内心非常欣赏,不由得满面春风。只见她一身丝绸,华夏民族特征显著,长发挽成一个结,顶在头上,头发黝黑如漆,明显染过。她打扮得香艳大胆,却依然很难说她有些微姿色。她是老了皱了,却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她从来没有美丽过。棱角太硬,身体太板,如果照职业女性的硬汉型打扮还更适合一些,可她不服输,非朝性感、艳丽型努力,得不偿失,有点小丑的味道,再宽容,也只能说她很有个性与特色。

夏令在这个大学占的是终身职位,在近年来教育改革,教育自谋生路的大潮中,这种职位越来越难得,大部分的讲师们都是聘用制,签合同,有学生才有工作,生活、工作得战战兢兢,生怕来年没了饭碗。不是说夏令多么有才,华人大家一致认定,只不过她来得早。她来的时候,英国的华人完全不成气候,她抢滩夺寨的竞争并不激烈,何况她其实是因为做了前任系主任的情妇而拿下这个万人瞩目的位置。这都是华人之间流言蜚语传闻里的消息,一边说她不美,一边说她情妇,并得出结论,前任系主任的审美一定有问题,老婆丑,尚可以理解,情妇丑,就是自作孽了。殊不知,华人的美丑相对论还研究得不够成熟,所以难以理解那个论比较透彻的系主任。

夏令亲切地为静云泡上一杯茶,一边说:我想做一个新课题,研究华生的电影。是时候了,我们该给这个货真价实的艺术家一个评价了。

静云谢过茶水道:国内还在扫黄,到别人家里去抄黄片,在这种氛围里,怎么评价黄片艺术家?更有意思的是,人民本身还振振有词,从骨子里认定了看黄片无耻,禁黄正义。这种国情,你怎么把AV男优竖立成艺术家?

夏令放佛有法宝在身,看不起静云的浅薄幼稚,自信地微笑着说:责任在我,边缘文化变主流只是个时间的问题,需要文化界的击鼓呐喊。我愿意做这个发出声音的人,相信你愿意跟我合作。

我?静云迟疑地看着她成熟而又狡诈的表情。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做研究做得很彻底,不放过一丝线索。

您是KGB还是FBI

夏令朗声大笑:我比他们做得好。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还了解他深交的女友,跟她们,我都成了朋友。只有你,不是一代人,年龄差得太远,他又隐瞒得太深,不好开场。但是我相信,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给黄片一个名分,给优秀的黄片制作人艺术家的头衔。你瞧瞧,我说黄片这两个字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华生,就因为我脑海中的固定概念,跟全中国人民一样,认定黄片就是下流的代表。我本来想换一个词,但是转念一想,黄片本身只是个名字,是我们赋予它意义,如果赋予的意义改变了,又何必更名?

静云点头叹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改变中华民族台面下男盗女娼,台面上谈性色变的深厚传统何其难也。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一个时代的最优秀的作家去写色情就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我的观点恰恰相反……

夏令抢过去说道:我靠,有人说了这种屁话吗?那个人一定是个投机者,如果不是投机的人,那就是冬烘。迂腐之辈在政治的烂泥坑里打滚,像猪一样快乐,不知其蠢还炫耀之。到哪天倒霉了,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必定做民族英雄状慷慨赴死,不说自己傻逼,又意淫做了后人的榜样。殊不知他只是利益集团的纷争之物,并不代表什么大义,什么民族。写政治,写战争,这些放屁的大事,是男人彻头彻尾的自恋、意淫。只有写色情,才是真实的,踏实的,真正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所想。

静云笑道:夏教授果然一针见血,我还想说,写色情,至少是两性之间的一种交流和沟通,承认对方的存在,而不是一介武夫横扫疆场,杀人如麻那种断绝。可是中国文化顶着儒家几千年教诲,培养的全是做大事的人,色情中人都成了猥琐之辈。

夏令快人快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世界上有个屁的大事,都让那些屁事给拘住了,所以才活不出人的真性情。做大事的人都需要给自己找个更宏大的理由活下去或者死掉,可是我们渺小极了,承认自己的微不足道才能脚踏实地活出每一分钟。

静云点头称是,又问: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呢?

夏令高昂地伸手抡臂:不难,国人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崇洋媚外,我们走国际包围国内的道路,用文化界对诺贝尔、奥斯卡等西方大奖的顶礼膜拜来获得话语权。黄书、黄片之所以被禁,就是因为掌权者把它们定了性,打入了耻辱栏。我们来到西方的中国人惊异地发现其他民族的态度对此非常宽松,甚至乐在其中。三级片,也就是中国人所称的黄片,不是耻辱,是合理需求,是文艺百花齐放中的一朵。

静云举手打断夏令笑道:我一直没空研究东西电视剧的区别,最近承蒙一位学友的启发,得知西方电视剧靠偷情和犯罪推动情节,东方靠生病和死人,结论嘛,西方人喜欢刺激,东方人喜欢作。你觉得是这么回事吗?

夏令随便一笑,其实满不高兴被打断,于是又接着自己的原话说:我一直在利用我的人脉向奥斯卡组委会推荐华生的电影,本来他属于限制级的,即使这样组委会都在考虑给他提名的机会,支流变主流不是瞎想。可是华生本人拒绝了,问了半天,才知道他顾及的是你。

静云一惊:我?谁告诉你的,他本人吗?

夏令表情暧昧,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金兴儿”。

她?她大概也成了你的朋友吧。静云呈现出大不买账的姿态。

夏令站起来,气势恢宏地说:金兴儿不是你的情敌,她可以做你奶奶了。难得的是她大气,才做了华生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有华生的投资人,他在香港结交的贵妇,都是大气的女人。

静云冷笑道:你说的大气就是分享吧,我还年轻,等我老成金兴儿那样再去练大气功也不迟。

夏令回到座位上点头长叹:霸道,太霸道,年轻人的爱太自私,你以为是爱,说到骨子里不过是占有,所以你得不到。金兴儿的大气才是爱,因为她不占有,她只成全。从华生去香港到他后来事业成就的一点一滴,哪不是金兴儿在帮衬着?六十多岁时友情客串,堂堂艺术家、大学系主任,脱光了出演皇后一角,你做得到吗?

静云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冒出了那个角色,可以说金兴儿是本色演出。难的不在本色不本色,光是金兴儿的胆气就已经叫大家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当静云意识到那个角色就是金兴儿的时候,根本不好意思去看,好像叫她看自己全裸出演一般艰难。后来当然看了,心里却很不爽,怎么这么老的美女还是美女呢?时间在她身上固然留下了痕迹,痕迹倒变成了韵味,叫人惊叹。你可以固执地认为她的身体一定是动用了现代科技才能保持这个年纪的人类不应该拥有的坚挺,但这不是核心所在,她的老莫名其妙地成为一种优势:她可以那么舒展、大方、仙气飘飘地演绎自己的老,使年轻的静云嫉妒恨,恨不能一步就老了,从此卸下心灵的重负、沉珂,也去享受那个毫无约束、矜持的年纪。

静云心里这般腾云驾雾,夏令不得而知,继续慷慨发表见解:不经历也做不到大气,所以说,青春都浪费在年轻人身上了。上官静云,你也许不理解我,但我还是要说,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们的生命微小,短暂,这么一下,夏令嘟着嘴吹了口气,然后说:就没有了。你恪守的东西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很虚空。

年龄优势都到哪里去了?年轻,年轻本来是可以骄傲的,却被两个老女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不服,静云以奋争之势不失时机冷酷地说:老了,不再恪守什么虚空,你们真自由,所以你靠给系主任当情妇来得到这份工作。

夏令仰天大笑,笑声响彻云霄:也许可以这么说。我先做了他的情妇,然后得到这份工作。如果你认为我做了什么不光彩的勾当,我很想告诉你我的心得,这个情妇做得我再也不能回头。我把我的中国老公给踹了,我恨他,恨他浪费了我那么多时间,我短短的有性之年几乎全搁在他身上了,他妈的不作为,他根本不作为。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热爱华生的原因,他为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带来了巅峰的艺术,他一出现我才明白在性那个世界里你可以张狂地宣泄生命,他叫我们不再以此为耻,卸下枷锁,他把我们这些蒙在鼓中不敢发挥想象力的人带到了一个自由的美好的天地。他是五百年一遇的尤物、精灵。

一个中年女人这么热忱甚至是狂热地谈起华生,比一琨有过之而无不及,令静云颇为震撼。这个世界怎么啦,难道只有她自己一个老土,坚守着几千年前的什么节操或者忠诚?不是,她也在黄色笑话里笑得浑身发痒,对洋人派对中的色情表演坐怀不乱,她积极热情地去看昂贵的脱衣舞,理解色情工作人员的正常性,普通性,以及重要性。她甚至专爱看华生的电影,欣赏他和电影里所有美丽的人,只是不能把电影里的他和她曾经相依为命的他连接起来。时隔越久,越难重新捡起,华生,只属于屏幕,走不下来了。正不知如何,不知所措,此时提到金兴儿,不免叫她心头起火,那股子气生得叫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正如夏令所说,她都可以做你奶奶,吃她的醋,有作践自己的嫌疑,即使硬着脖子说自己不是吃醋,那又是什么呢?

临走,夏令暧昧地凝视揣度静云,半天才说:华生还有一个特点非常打动我,因为他是以女性为视点煽动情欲的,与以往的华人三级片迎合男人的欲望炯然不同,与《红楼梦》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卑微、体贴,跟贾宝玉一样,和那些粗俗、愚钝的男人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你看,他电影里的女性都是主动的,那个狠劲跟我们平时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意淫不是完全一样吗?亏他怎么知道。你,是最有福的女孩子。

静云没能应答她最后一句,走在回去的路上才想起来,林黛玉并不是最有福的女孩子,有没有福都是别人的揣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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