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自恋的一段意淫19

19. 詹姆士

詹姆士在许飞、静云、一琨之流的中国文艺青年眼中已是不可救药的老男人。说他老,他40多奔五十,如果事业成功,西装革履地在办公室里混,那还得算他一个有为青年。可是这位老顽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虚度40多岁年华之后,又贷款回到大学读什么博士,企图找回自己,就显得有些失魂丢魄。有些人惧怕走出校园,只能在象牙塔里找到栖身之地,读文凭容易,上岗才是挑战。偏偏西方福利制度下,苟且一生容易,各色人物都有胆展示自己的个性,无论多么没出息(竞争激烈的亚洲居民的价值观)都自信地招摇过市,这种人其实不少见。初来乍到的中国人很难对他们奉以尊重,即使是自己如死猪烂狗一般的许飞也在骨子里继承了奋斗出英雄的概念,绝不能容忍其他人如死猪烂狗一般。

许飞占的优势不过是他现在还年轻,口袋里有些钱花。殊不知,詹姆士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正意气风发,天下尽在他脚底,有照片为证。

靠着有限的一点助学金,詹姆士找遍大学区才找到了这间勉强可以支付的小房间。搬进许飞、静云以及其他亚洲学生合租的大房子之后,他在自己房间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钉钉子挂照片,他自己的照片。然后他就拉室友们进去参观,并一一讲解,以证明他40多年的前半段光阴并没有虚度。因为詹姆士中学上的是私校,故而照片很多。当这些鼻直口方,身材挺拔的西方少年们一穿上笔挺的西装校服,个个英姿飒爽,连在照片外面讲解的糟老头子詹姆士当年也不比任何人逊色。

上官静云听着詹姆士,看着照片,那些少年在各种名目的校服里时而肃立时而运动,不由得走神瞎想:人生原来真的是华服下藏满虱子的节目。私校不过都是靠校服撑着的嘛,别看培养出来的詹姆士成了糟老头子,这些照片拿去中国招摇撞骗一番,必能惊倒土豪或非土豪一片,千里迢迢地把子女送过来参加华服下藏虱子的游戏。

静云在英国的这些年里,中国的小留一年比一年多,鱼龙混杂,似乎都有钱往最贵的私校里钻。静云这一流靠公费或者奖学金出国的人不免酸溜溜地讥讽:只有钱,没有脑,当然花钱不用脑,进去像詹姆士一样穿着昂贵的校服多照几张照片满世界去显摆,也就算是到此一游了吧,才显得自己有身份。

饶这么着把詹姆士跟中国小留比,其实还有点玷污了詹姆士。当年詹姆士并非来自土豪家庭,中产而已,靠奖学金上私校,名列前茅,其才子之气概颇有登上月亮摘星星之势。大学里读了个什么哲学、心理学,这一来就把他给毁了:如果读金融,到任何一个已成规模的金融公司上班,工资不会低;如果读法律,起码拿几个案子挣点零花钱;即便读个工程,也能培养实践操作的能力。偏偏弄了个形而上,满脑子满嘴跑火车的东西。可是才子怎么能媚俗?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想,绝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一窝蜂地跟铜臭打交道万万不可,律师在这个国家里的名声比妓女更不如,工程那是力气活,与才子的潇洒不成一套风格。那你上的哪门子大学,为什么还要挂照片展示曾经出名的私校,炫耀奖学金呢?

詹姆士就是这么一个矛盾集合体,任何工作都浅尝辄止,对别人愤世嫉俗,对自己原谅再原谅。还不时坠入情绪的谷底,想生命既然如此短暂、渺小,任何努力或者荣耀都是虚空、虚幻。到底是哲学毁了詹姆士,还是詹姆士毁了哲学,倒不好说。

在静云就读的语言文学系,教授们并不比詹姆士高明多少,也就是一念之差或者一个机会之差,多了份工作而已,虽然也有才华横溢,冲动仗义的,总免不了矫情二字,自以为高人一等就是症结。尽管他们的老祖宗谆谆教导,骄傲乃邪恶之父,依然行走在骄傲的道路上,通往邪恶。这就是人类的宿命吧。

回头来说詹姆士,不成就而不自悔,潦倒而无自知之明,依然靠往日照片麻痹自己,照片就是他的酒和毒。读博士之后,他在交友网站上开了一个账户,在上面放了十年前的照片,每夜必消耗诸多的时间与女人神聊。打字累了,才到厨房里泡一杯咖啡补充脑力,体力。顺便回到现实生活中,跟看得见摸得着的女学生瞎掰几句。许飞根本就不理他,他也不想搭理许飞,但是许飞就有些过分,见不得詹姆士跟其他室友聊天。他原来是这座房子里唯一的男宝宝,其他皆为女性,而且是温柔娇小的亚洲女性,虽然大家相安无事,光意淫就使他颇为受用。如今搬进来另一个男人,打破了他独霸一方的局面,意淫受阻,非常不爽,却又没有权力阻挠。说许飞没出息不冤枉他,他就拿出那套小男人的伎俩,在詹姆士厨房聊天时,不是搞得厨房里叮当乱响,就是楞把詹姆士好容易聊上的女生拉走。詹姆士不跟他计较,较有英国绅士之风。要是詹姆士抓住静云聊,许飞就干脆坐下不走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詹姆士虽然潦倒,私校首席的风格残留,而且人穷志不短,情绪高昂,嘴皮子功夫还是了得。在厨房里难得遇见这一屋子里姿色最好的亚洲女人上官静云,遇见时便双目炯炯有神,毫不犹豫地上来就搭讪:我刚才跟七个女人同时聊天,在交友网站上我在几个月之内就成了最受欢迎的男人。

静云没来得及说话,许飞就像鬼影一般飘进屋里说,用中文说:这种老男人,没钱,长得又糙,只能在网上骗骗现实生活中跟他一样失败的女人。

静云笑一笑,詹姆士过滤了许飞,只当这一笑是对他的应答,继续说:我是个聪明人,到哪儿都受到别人的尊重,当我发表意见的时候,人们都洗耳恭听。

许飞呀呸了一声,又用中文说:我靠,这个老畜生。你发现没有,英国这地方这种奇葩特别多,百折不挠,怎么潦倒都不能让其产生哪怕丝毫的自知之明。

静云又笑了笑,许飞的中文存在又被彻底屏蔽,詹姆士认真地说:我从来不缺女人,我对女人的质量要求非常苛刻,跟我的,都不是一般人,年轻、貌美。但我从来不留她们,我换得很快,一旦厌倦绝不姑息。这一点我遗传了我母亲的素质,她一生跟五个男人结婚,没有爱的时候走得非常坚决,一天都不多呆。总是我离开她们,没有爱了,我就叫她们走。

许飞看着静云,做出绝倒的姿态:狗屎的言论,您居然能笑得这么可爱地倾听。

静云跟他轻轻地说中文:别打岔,这么经典的东西当然得笑着听啦。然后又跟詹姆士讲英文:跟这么多女人,你有过孩子吗?

詹姆士笑道:有一个儿子,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女朋友突然来找我,出钱要我的精子,保证孩子生出来以后不麻烦我,但是我可以去看他。我说不要钱,可以满足你。她后来就生了个儿子,给我写信寄照片,但是我还没去看过他。

许飞马上评论:你看西方女人多贱,要女权就要到这么个破玩意儿,还自以为人格平等了。

詹姆士的艳遇并非完全空谈,他的情绪冲动加上雄辩,使第一次见到他的人莫不为他的风采动容。自从搬进来,就有年轻的来访者。他为她们斟上一杯红酒,拧开一盏黯淡的台灯,往往叫座谈的文艺女青年们忘记她们只是身处一个留学生云集的老宅子里的一间最小最便宜的屋子,面前这个侃侃而谈,评点人类历史乃至宇宙史的人一名不文,靠纳税人全权养活。

静云的微笑与点头激发了詹姆士的自信和热情,于是就发生了早先描述的邀请静云去他屋子里看照片一场。静云在他的屋子呆得是久了一点,因为她不断地走神,詹姆士叫她想起教授们的嘴脸,也想起她的哥哥,不善言辞,却承担起一切的贱人。隔了这么远,无论时空还是心灵,想到这儿,她心口微微地痛。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十年,二十六岁的她开始意识到,人生有几个十年?她的眼睛泛潮,更显得晶莹欲滴。

詹姆士完全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看到的静云是一个为他感动为他流泪的稚气文艺女青年,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静云的手,一双深情的眼睛盯住静云的眼睛。静云清醒过来,抽出手来说:谢你招待我,我得回屋去做点事了。

说着她站起来,詹姆士也腾地立起来,微笑地堵在她面前道:跟我,你不会后悔的,我的床单刚换。

静云瞟一眼床又看一眼詹姆士,像打嗝一样扑哧出一个笑:你开玩笑吧,我,你说的是什么呀?

詹姆士把手举起来撑住门框,一股体味从他腋下荡出来,逼得静云后退几步,他自信地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我虽然比你老,一旦你体验了我,你会离不开的,你会抓狂。

静云操手在胸,顿时冷若冰霜,好像一座冰雕的女神,威严地开口:你正在让我抓狂。从门那儿闪了,让我出去。

詹姆士顿然感到寒冰彻骨,撑住门的手掉落下来,同时掉落的还有他虚假的自信。静云像女烈士一样从他面前走过,尽管后背上毛嘘嘘的,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嘭地关上门。

静云靠在门上泪如雨下,每碰到一个奇葩的男人,她都会非常非常地想念华生。她再一次踏进金兴儿的门槛,看见华生斜坐在沙发上为金兴儿摆pose。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华生,之前已经四年没见,从香港回来的华生模样改变的太多,已经留着长发。当他注意到静云踏进门时,一跃而起,静云注意到他的身体更加丰匀起来,似乎更高大雄壮,仍然不失精致纤美,肤色比原来要深,精心晒制出来的健康色,他的胸肌明显隆起,轮廓鲜明,性感到静云都觉得一股羞耻掠过心头。静云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华生看见静云,脸上浮起的表情是那一种父亲看见女儿长大如此美丽的欣喜,又是兄妹久别重逢的感慰,只有那么一丁丁点点是平等的一往情深。他定在那里深情地说:静云,都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

他似乎完全忘情了,不知道自己暴露无遗。四年间,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华生来了一两封信,说是信,更像便条,静云生气没回,就再也没来往,只有汇款准时到达,而且真的在一年之后一次比一次多。但是他跟金兴儿有着牢靠而且唇齿相依的联系,经常在电话上通话,使得静云必须通过金兴儿才能知道华生的近况。静云心里明白华生不习惯写信,大学宿舍打电话不方便,他有他的难处。但是委屈还是四溢,她想起金兴儿伸出来摸她头顶的手,这两个人还是把自己当孩子。好在大学生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男同学们向她投射过来的关注的目光缓解了华生留下的空虚,所以她能够对此耻辱报以仇恨的沉默,故意压抑了对华生近况的关切,完全不闻不问,权当世上没这个人。

金兴儿似乎不能容忍兄妹两个之间的平静,她的艺术生涯因此而寡味,所以她时常来挑逗一下,让静云的内心又起涟漪。她把华生最新的影片,不管多么粗糙,戏份多少,介绍给静云看。早期的那些东西叫静云看不起,又暗自担心华生被玷污。后来的片子越来越好了,见华生在女人里周旋自如,心中不免落寞,想来还是她最爱他,她爱,所以才心疼他,她觉得华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滥情,那只是工作。金兴儿和其他女人与华生的分享式的性关系只能说是兽欲。爱得越深越不能容忍被玷污,当玷污不可避免,不如忘却,彻底忘却。

玉女孤独。尽管静云周围并不缺乏献殷勤者,她也接受了许多馈赠和帮助,寂寞的时候往往与追求者出双入对地娱乐解闷。她始终在自己的心目中遗世独立,孤独地眺望南方。

静云大四的时候,华生开始独立制作。那部片子对华生自然是大事,对静云也是开天辟地之举。它讲的是一个去塞外的姑娘,叫做昭君,遇见了护送她的大将李末。影片开头已是夜晚,驻扎之地人渐渐散了,回到帐篷里,篝火也息了不少,凉气上来,人们谈话之声低落下去,一股羌笛却载着夜风飘来,哀怨婉转,好象是特意捎来塞外的消息。于是青沙莽莽,于是长城累累,昭君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昭君披了衣服蹑手蹑脚来到外面,仰望星空,追逐笛声。乐声分明从水上而来,等昭君刚刚走到灌木,笛声嘎然而止,紧接着扑通一下,好似大鱼在水中跃起落下。“娘说过,有一种鱼,会唱歌,把人吸引过去,一不留神,它跃出水面,就将人吞吃。”

 

昭君踏着月光穿过窄窄的灌木丛,来到水边,不过是口小潭,波光粼粼的,难道真有唱歌的鱼吗?正自惘然,突然一阵水响,一个人影从水中爬上岸来,昭君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李末。李末看不见昭君,昭君看得见李末,昭君瞪大眼睛,看着银色夜光下赤裸的李末,身体健壮高挑。噢,那男人的身体,她的心咚咚直跳,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可她是高兴的,咬着嘴唇暗笑,眼光一刻不离李末的身体。星光之下并不分明,李末慢慢擦干身子,捡起衣服往营地走了。昭君几乎坐在地下,浑身滚烫地呆了好一阵子才站起来,摸索着爬回帐篷里。

 

昭君在无边的暮色里一边抚摸自己一边想象李末赤裸的身体在跑在跳,甚至在舞剑,在纵马,直到一切都模糊起来,她也酣然睡去……

 

他怎么知道少女之心?静云觉得昭君就是自己,华生借着昭君演尽了她少女时代的尴尬和冲动。难道,当年她煎熬在内心的情绪,对于华生来说,都是一目了然的?被当成了活生生的素材,连她心里头暗自盘算、兴奋的坏笑都被昭君挂在了脸上,多么羞愧,多么幼稚。

她怀着仇恨、报复的心理与一个男同学尝试了云雨之事。她不爱那个男生,只不过觉得他漂亮干净,尚可借其肉体实践人生中俗世里的必经之事,迟早罢了。心底里其实还存着一个小心眼,不能让华生最后发现她还是处女,太丢人,华生说了要等她长大,是处女就意味着还没长大。操作的时候,想起华生临别时的教导,太实用,太恳切,不可能有哪个父母敢体贴到这种程度。华生分明是冒着大不韪在体贴静云,怕她出事,才把自己贡献出来做了一个实例,什么羞耻之心,伦理道义都不管了。如果不是展示得那么仔细、完整,但凡一点偷偷摸摸、躲躲藏藏,都会导致静云的摸索出现迷茫和错误。然而一切都明明白白的,静云像个老手一样指导男生完成了他们的初次,只是那男生好像机器,寡然无味。色艺双全的男人少之又少。之后那男生都不好意思跟静云打招呼,大概是觉得静云太高超了,而自己太低劣。

意料之外再见华生,静云已经忘记的恨又一瞬间突然填满了胸腔,这一种恨比较难以解析,大概就是对钟情之人失身的痛恨,如果别人都要,那么我就不要的孤愤,还有青春期你绝情我残忍的报复,于是她希望看见华生流泪,最好流血。她报复式地把眼光集中起来恶狠狠地向他的私处射去,华生不但感到了命中,而且被伤的很深,他用手挡住了自己,满眼都是委屈和惊慌。对了,当时静云还带了一个男同学帮忙到金家抬最后一点寄放的行李。出国留学的名额早已确定,签证,机票都办好,只等放飞。那男生好像轻轻问了一句:那是谁呀?

静云响亮轻蔑地回答:他啊,是我们家以前一个邻居。

明摆着要把这句话当一把尖锐的匕首投向华生,把羞辱升华到最高境界。华生眼睛里果然蒙上了一层泪,不能当着静云的面让它流出来,于是扭头转身,正好让金兴儿欣赏到一行泪,流下来,被他拿手擦去。这时候静云已经蹬蹬蹬上楼去了,金兴儿感叹道:也只有她能让你哭了。

华生长舒一口气问:你知道她这个时候会来吗?偏偏我刚到你家就要用我,正好给她看见。

金兴儿耸一耸肩没有回答,一双坦白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华生没辙,叹口气一边穿上衣服。后来怎么出去的,静云几乎想不起来,反正情绪一高一低地,眼神躲避着华生,也怕自己心软呢,心底里毕竟有一个角落在嘶鸣:哥哥抱抱。

但是20岁的时候一硬也就硬到底了。先过了4年没有他的日子,再过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何况现在的华生今非昔比,跟他厮守要妥协的太多,不值,不如离去。离得这么久这么远了,反倒可以清清静静地想他。这些年,还真没有见过扯动她心底之弦的人,按金兴儿的说法是她基石太高,这辈子也难了,华生是五十0年一遇的情人。

詹姆士在未来的几天之内,胡子头发越长越长,蓬头垢面地在静云面前冷傲地出现,静云正眼都不看他。突然有一天,这位老兄刮了脸,来到饭厅,将一本杂志甩在静云面前,静云正在桌前吃饭,啪的一声被吓一跳,只见詹姆士站在那里指着杂志说: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文章,我是个聪明人,这个世界都尊重我,认同我的才华。

静云的胃口霎时满了,谁在乎你啊?但她说不出这么狠心的话。对詹姆士这种她根本不想搭理的男人她充满居高临下的同情,对华生,她却能心硬加恶毒,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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