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可是悦子长这么大第一次露脸的时候。虽然，国华的客运买卖才刚刚开始上路没有多久，但是，在经过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后，他们银行账户上的存款就已经翻了不少的番，那存折上的数字是他们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是他们以前省吃俭用也存不下来的，是会让不少人羡慕眼热的。口袋里的钱一多起来，整个儿人的精神就不一样了，说话，办事都觉得底气十足，走路，逛街都觉得腰杆子给力，反正就是和没钱不一样了。这不，过年时悦子一出手，就给了大哥的女儿，她唯一的侄女二十块钱的压岁钱，那可是一般人半个月的工资呢，看得大嫂子既羡慕又倒牙。
“哎哟，我们莉莉可不敢接这个钱，好嘛，我们要是接了，这赶明儿唉我们可还不起。莉莉，赶快把钱给姑姑，咱可不能要。”大嫂子酸溜儿溜儿的说着。
“嫂子，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不每年就这么一次吗，怎么还用还呢。”悦子心里别扭，可嘴上却语气平平。
“哎呦，谁给压岁钱还给这么多呀，半个月的生活费，你愿意给不假，可赶明儿个我们怎么给你们孩子呀，我们可给不起那么多的压岁钱，这不就欠下帐了吗，是不是。再说了，你捡着钱包了是恁么地。我们可不能轻易的要这个钱。”大嫂子就是那么个阴阳怪气的人。
“嗨，有嘛不敢要的呀，我们这钱又不是抢来的。忘了告诉我大哥了，国华现在自己干个体了，开客运汽车，这都是我们自己赚的钱。再说了，这不是头一年儿吗，当姑的多给侄女点儿有嘛了，以后你要是不同意，我不给了不就得了吗。”悦子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大嫂，可她总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和大嫂一般见识。
“哦，敢情是这么回事儿呀，发财了啊。那既然是这样儿，莉莉就拿着吧，不拿好像不给姑姑面儿似地，对吧。”大嫂子自己给自己下了台。
“德性。要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谁认识你呀。瞧你那倒霉样儿，好像谁还上赶着理你似地。”悦子心里暗暗地想着。
大年二十九那天，国华爸带着国华从宝坻老家回天津过年来了。这似乎并不出乎悦子的意料，她当时就觉着国华和她讲不回家过年是不太可行的。本来吗，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呀，他们爷俩儿要是不回家，国华他妈找谁去呢。
这一趟，爷俩儿个可没少往家带东西：五十斤带皮猪肉，四只宰杀好了的家养草鸡，十几条潮白河的鲫鱼，二十斤小站的稻米，外带一大捆子宝坻大葱和一兜子宝坻大蒜头。悦子的女儿见着国华，非但不认生，还一个劲儿的往国华怀里钻，让国华抱来抱去的没个完，把个国华给高兴的，不顾天寒地冻的就抱着女儿上了街，回来时又是糖堆儿，又是糖瓜儿的给女儿买了一大堆，可见这爸爸疼女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到了晚上，小两口躲在自己的小屋里说着悄悄话，国华坐在床头边，打开自己的黑提包，一转眼的功夫就从里面拿出了不薄的一叠子钞票放到了梳妆台上，悦子连忙从梳妆台上拿起了那叠子纸币，接茬儿就一张张数了起来。
“行呀，这也就两个多月的功夫吧，怎么就挣了这么多？”悦子抑制不住高兴。
“恁么的，不错吧。看见了吗，没有你我也照样赚钱，而且还挣得更多。这回你服了吧。”国华不无自豪的说道。
“德性，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这钱又不是你一个人挣的，咱爸不还帮着你了吗，没有咱爸，你一个人又开车，又买票，又招呼乘客的根本就忙不过来，对吧。”悦子接着说道。
“嘿嘿，甭管谁帮忙，反正这钱是我拿回家的不假吧。唉，我说，咱家还没有电视机呢，我觉着咱也应该买一台，那样儿唉咱不就能看春晚了吗，对吧。”国华的口气一转就说到了电视机。
“你得了吧你，刚刚有了几个破钱就烧包了是吧，买电视机？嘁，没有电视机的人远了去了，人都不活了。再说了，不看那个春晚恁么地了，能掉块肉是恁么了，咱有好些个事情可以干，听收音机，包饺子，放鞭炮，打扑克，下跳棋，点灯笼，对吗。再说了，咱要是现在买电视机，是给你父母买，还是给咱自己买？是搁他们大屋里，还是搁咱小屋里？唉，你要是想给你父母买我不拦着啊，可现在外面卖的好像主要都是小电视，他们眼神儿行吗，看得清楚吗，你想过没有，对不对。要我说唉，咱还是等等再说，你说呢。”悦子对国华说着。
“好嘛，你还真会拐弯抹角，我明白了，行，虽然外面也有卖大电视的，但大过年的我不和你争执行了吧，咱就等等再说吧。”国华不想和悦子闹不愉快。
到了年三十儿，悦子自告奋勇的当起了大厨，国华妈和国华都成了她的打杂儿，叮叮当当一通忙活，到了晚傍晌儿，一桌子炖五花儿肉，红烧黄花儿鱼，红焖鸡块儿，辣椒炒鸡杂儿，韭黄炒鸡蛋，炸春卷，海蜇皮凉拌白菜心儿，松花蛋，炸虾片，炸花生米外加用鸡汤做的冻豆腐，肉丸子，白菜粉丝汤就摆放好了。把个国华妈给心疼的，一边帮忙还一边嘟囔。
“够了吧，做这么多，这才五个人，还有一个孩子，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大人，吃得了这么多吗。要我说唉四个菜就足矣了，一会儿不还得守岁吃饺子吗，东西得留着慢慢吃。”
“这不是三十儿吗，谁家不多做几个菜，对吗。再者说了，我爸和国华这不回来了吗，好容易一家子凑一块儿堆儿，多做几个菜又恁么地了，也没让您做，对不对。您恁么地了，怎么还叨白（念de，一声，bo，轻声，非正式的谈话的意思）起来没完了呢。炸个破虾片儿，炒个花生仁儿多大个事儿，能费几个钱。要不恁么不愿意和您在一起共事儿呢。得了，您快一边儿歇歇吧。我告诉您吧，要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我才不管您这闲事儿呢，我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儿吗我。四个菜，听着就不吉利。嘁。”悦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多说，否则，这大过年的闹别扭多没意思。
虽说，晚饭前悦子有那么一阵儿不开心，可一旦坐下来和公公，婆婆，丈夫，女儿热热闹闹的开始吃这一年一度的三十儿团圆饭时，她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庄稼了，嘁，大过年的不和你较那个真儿。我爱干嘛就干嘛，用你管。看看看看，你不一样儿也没少吃吗，谁不会给人家挑刺儿呀。赶明儿我就回娘家，想让我做我还不伺候了。”悦子看着婆婆的吃相，心里暗暗寻思着。
“妈，您和馅儿吧，我和面，弄好了咱就可以包饺子了。”吃完了晚饭没过多久，悦子就对国华妈说到。
“你和吧，你和的比我和的好吃，我和面吧。”国华妈一方面是实话实说，另一方面也是嫌弄饺子馅儿比和面麻烦得多。
“那咱可说好了，我和馅儿肉用多了，油用多了您可别挑剔啊。”悦子把丑话先说出来。
“不挑不挑，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不说行了吧。”国华妈回答着悦子的问话。
一不做，二不休，悦子麻利快的又是剁猪肉馅儿，又是垛白菜，又是切韭菜，不一会儿就拌好了一盆儿。紧接着，悦子又开始切白菜，切泡好了的粉条儿，切豆腐干儿，切香菜，切木耳，切黄花菜，然后在各种菜里加进了酱豆腐汁儿和香油，这样，一盆儿全素的饺子馅儿也和好了。
“我来给你们擀饺子皮。我擀的皮儿又圆又薄可好包了。”国华爸自告奋勇的报了名。
“哪儿还用您帮忙，我和妈两个人就足够了，您快歇着吧，听听收音机，看看报纸，和国华下下棋，和我们聊聊天儿就行了。”悦子诚心诚意的对公公说到。
大屋里的炉子烧得很旺，薄铁皮做成的烟筒摸着都烫手，屋子里暖哄哄的。五斗橱上的熊猫牌半导体收音机里播放着曲艺和相声节目，国华和女儿坐在大床上，陪着女儿胡乱的玩儿着弹球式的跳棋，国华爸坐在简易式的沙发里，聚精会神的看着《天津日报》，悦子则和国华妈在折叠桌旁忙乎着包饺子，此时，屋里的气氛很是祥和，轻松。
“来来来，还是让我擀皮儿吧，那样包的快，光你们两个人，得包到多前儿（什么时候的意思）呀。”国华爸终于看完了报纸，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再一次自告奋勇的要加入包饺子的行列。
“让你歇着，你还非要忙乎。行，给你，你来擀皮儿吧。”国华妈一边说一边把擀面杖递到了丈夫手里。
“就是。爸，您都忙了两个多月了，还没忙够呀，您真该踏踏实实过个年了。自打您回家我就想好好谢谢您，谢谢您为了替我受这么大的累，吃这么多的苦，要是没有您，国华一个人可真没办法开那个车。”悦子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和自己的公公说着。
“爸，您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歇歇呢，您来和蕊蕊玩儿会儿，来呀。”国华紧接着悦子的话说道。
“嗨，我不累。我才干几天，满打满算，我也就跟了两三天的车，。。。”
“爸，爸，您来看一下蕊蕊，我上趟厕所。”国华没等他爸说完就赶紧的把话茬儿截住了。
“好好，我先和蕊蕊玩儿会儿，等国华回来我再接着擀啊。”国华爸放下了擀面杖，走到床边和小孙女玩儿了起来。国华打开屋门往厕所去了。
“爸，我没明白您说的意思，您说您只跟了几天的车，那国华是恁么跑的车？他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跑的车吧？。”悦子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她突然想起来了，自打国华进了家门就从没有仔细的和她说过这两个多月的开车经历，每每提起，国华也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唉，我要是天天跟着车跑，那不就打镲(ca三声，开玩笑的意思)了吗。你看啊，但凡是公交车，不都是女的卖票，男的开车吗，当然，也有女司机开车的，但是，男售票员就相当的少见了，是吧。我的理解啊，为什么车上基本都是女售票员呢，一个是，女的一般都心细。你说，那么小的一张票要是到了一个男人的手里，手指头那么粗，他拿票都不好拿，还得一会儿撕一张，一会儿撕一张，他受得了那份儿折腾吗，还不得火上房呀，是不是。这二一个，女人一般都是细声细调的，说起话来也好听，报个站名儿什么的人们也爱听，这要是换了一个大老爷们，粗声大嗓的一嚷嚷，还不把人给吓个半死，是不是。这第三个就是，大多数女人还都能让人看着顺眼，是吧，你想想，坐车的人本来就着急赶路，都心事重重的，脾气冲冲的，要是这时唉有一个长得顺眼的，声音让人受听的，脾气不急不躁的女售票员为大家服务，我觉得啊肯定比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儿强百倍。是不是。唉，其实呀，要是真论起来，这些个都不算个事儿，最主要的是我老得上厕所，一路上净想着满处踅摸（找东西的意思）哪儿有厕所了，这不是崴泥（事情不好办，陷入困境的意思）吗。要是夏天出汗还好点儿，身上的水分能从汗里走不少，这大冬天的不出汗可不就得找厕所吗，可净想着找厕所，那车还恁么开呀。这不，我就找国华二叔家的老二的大闺女帮忙，可人家孩子得上学，要帮忙也就是礼拜天能行。又让三姑父的小儿媳妇帮几天忙，可她就是死活不干，唉，没办法，没见过世面，不敢见人呀。后来也是赶巧儿了，我们回家不是打镇上路过吗，在老刘那儿吃了几顿饭，和他聊起来我这毛病了，国华就和老刘开玩笑，说想和他借刘小玉帮帮忙。其实唉，国华也就是随嘴儿那么一说。没想到，人老刘可是真够意思，二话没说，就真的答应把刘小玉借给我们帮忙了，而且还说了，想让小玉帮多长时间都可以。你说，要是没有人家老刘出手相帮，我这两个月可恁么对付，早晚唉得出洋相露怯。”国华爸光顾着说了，丝毫也没有注意悦子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大自然了。
“那是，属您讲话了，这女的就是比男的适合当乘务员对吗，声音好听，长相爱人儿，还有耐心，就冲这，人家不想坐车也得坐车了，为嘛呢？坐车看乘务员表演啊，您说对吗。”悦子话里带着小刺儿。
“那倒不至于的，不过，坐车能遇见个好的乘务员是不一样啊，你这一路走的都顺心，轻松，舒服，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国华爸没听出来。
“瞧您说的，就好像乘务员是万金油似地。那要是车上有一个发烧感冒的病人呢，行了，甭去医院了，光看着卖票的病就好了，那还省钱了呢。”悦子觉得国华爸说得有些个过分。
“说嘛呢，这么热闹。”国华推门进来，明知故问的样子。
“能说嘛呀，不就是咱爸说了说请刘小玉帮忙的事儿吗。要不是咱爸说，我还真不知道。”悦子只低头包饺子，看都没看国华一眼。
作者：spot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