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多数大西洋沿岸的小镇,夏天时还清新惬意,朵朵的白云在蓝天上窃窃私语,三五里就能看见名信片常有的东海岸灯塔;不过冬天时却要经历暴风雪的肆虐,狂风的怒吼和空中舞动的雪花会把每个酣睡的婴孩惊醒,那些耸立在岸边的灯塔,里面拥挤奔出的亮光,如点点闪烁的星光仍依稀可见,给夜归的水手带来不少的安慰。
望井镇距芳迪湾(Bay of Fundy)不远,这个小镇总人口不到1000,但主街上依次排列着两个教堂,一个是望井第一浸信会,教堂牧师是考林先生。 他大约三十五六,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如同他们祖先–苏格兰人的精明和挚诚,考林先生还多了一份英格兰人的智慧,严谨和宽容。考林夫妇一家住在教堂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里,他的太太却是个中国人的后代。据说来自多伦多一个叫伊桃碧谷的地方,她是考林在剑桥浸信会神学院硕士班里的同班同学。每天傍晚,全镇唯一飘出酱油大蒜掺和稻米的香气肯定来自牧师一家。 考林的父亲曾是这个镇里唯一的律师,也是这个镇的市议员。考林本科时,本是去多伦多大学读政治学,毕业时已被奥古斯都法学院录取,准备将来继承父业,后来不知何故去读了神学院。
从第一浸信会教堂开始,走过一家杂货店,一家小酒店加客栈和一家银行,银行的斜对门是一座广阔壮丽,石料建成的大厦,名字叫圣玛丽天主堂。这座教堂是全镇最高也是最华丽的建筑。和对面银行熙攘的人群相比,每天来做弥撒的人已经少得可怜,而且基本都是不讲英语的,又聋又瞎的高龄法裔老人。教堂神父是个近七旬的老人,谦卑和蔼,名叫约瑟夫。约瑟夫会说几国的语言,二十岁时曾去过法属圭亚那,菲律宾和越南当过传教士,快到退休年龄才回到加拿大, 并一直要求到自己的故乡—望井镇当个神父, 两年前他终于如愿以偿。 望井镇背靠不高的山丘,面对是潮起潮落的芳迪湾,靠近小镇入口的高速公路边有一所博物馆,里面有整个小镇四百年的记录。这个博物馆里共有五处的展区,最中心处是早期一位加拿大总理的一个纪念室,这是全镇人引以自豪的圣地。当望井镇人漂泊异地时,被人低看的时候,他们都会为自己的家乡出过一个总理而扬起头。人们可以不知道望井,但肯定不会忘记伯纳德。望井就是他的出生地!这也正是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不过自从这个总理死后的六十多年里,望井镇好像再没有出过什么卧龙,蛟龙还是什么猛龙了……
这年夏天,望井博物馆来了一个新馆长,是麦基尔大学人类学系刚答辩完博士论文的一个博士生—井上秋野。凭借那篇花了七年写成的《论东亚移民的饮食习惯对未来20年内北极冰川和北极熊的影响》博士论文,获得加拿大移民部和环境部的高度重视,因此意外地得到了这个小博物馆的职位。在他上任之前,这个博物馆曾经收到过大约500个历史系和人类学系毕业生的申请信,其中不乏哈佛和耶鲁的学子。井上秋野是个来自温哥华的日裔第三代,大约四十五岁开外,脸庞消瘦,个子矮小,但躯干几乎挺直,声音洪亮,足以使世界任何一个最伟大的布道家惊叹折服。他还没结过婚,生活简单,但又井井有条,每天都西装革履,也把皮鞋擦得铮亮,和他大学的教授们学究们一样,总是一丝不苟地打扮自己,从不见单身汉们常有的邋遢相和厌世的乖戾。他每天仰望星空,也寻找各类大海深处冲上的化石;他相信宇宙中时空的无限,但从来不相信圣经,那些在他看来几乎和圣诞老人一样荒诞的创世纪,只是入睡前无知妇女让小孩学习行善的枕边故事。 古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这个小镇里,本是各自行走各自人生轨迹的,寻找自己命运归宿的三个男人。这一年的圣诞节前夜终于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