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堡之战〉第四章 惊魂生谜

本人加拿大肖像画家,钟爱文学。近著《亨特堡之战》长篇,描述青年画家在纽约的奇特经历,以曲折惊险情节展仁人志士浩然之气。敬请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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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驚魂生謎


默不作聲。他目前的處境不明朗。為什麼會有人綁架他——從他的表情看他也在懵懂中。

華很反感對他的調查研究,然而現在他很無奈——似乎一切都是天意,正當危難之際蹦出兩個人來,伸出援助之手,而且是面善又幹練的傢夥。此時此刻也只有這兩個人在身邊。這事態不容他多想,作為權宜之計,接受亨特和我的幫助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華漸漸鬆弛下來露出笑容,嘴張了張又上。他坐到了我們對面的扶手椅上,靜默片刻之後以謙恭的口吻說:

“你們救了我,很感激。至於什麼‘調查’還是‘採訪’,隨你們好了。”

就此我們算結識了華。亨特看上去很滿足,似乎並不期望有什麼其他的結果。

華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來自泰國的華僑,到美國投資經商,沒想到遇著了綁架,很有點後怕。他完全不提在餐廳平臺定時守侯的事。華坦白地講出了他現在的擔憂——如果馬上就離開亨特堡,不知道那些歹徒是否會舊戲重演。

華對他不肯報警做出了一個很令人吃驚的解釋。他說綁架者中至少有一名便衣員警。

“你讓我怎麼相信員警?”他圓睜著眼睛激動地說。

亨特對這個解釋做出了信服的表示,但是從他點頭的動作中我看出了奚蹺——說信服不如說正中下懷。我們心中都明白,華這個謊撒得很大,但演技逼真足以服人。

該怎麼辦,討論產生了個一致的結論:先搞清綁架者的來路再做定奪。

可是沒有必要那麼大費周章了,那些綁架者不請自來。

‘客人們’是怎麼找上門來的——可能是我開車被跟蹤了。這些人的活動能量實在驚人,我搞不懂自己在什麼環節上出了岔錯

亨特又看出了我的心思。

king, 這與你無關。”他搖搖頭說。“是我們背後有個身影---。”

他沒有做進一步解釋,話僅僅到此為止。

與亨特相處區區數日,所碰到的‘怪事’已經遠多過我這麼多年的生活際遇。這不尋常的一連串異狀讓我產生了矛盾的心理:有些擔憂——似乎邁進了水深莫測之境。但更多的卻是興奮——此前生涯平淡,而目前遇到的狀況,讓那根尋求刺激的神經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滿足。而且,讓我感到踏實的是,亨特的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持重、老練和機敏讓我有了一種全新的交際體驗——      

 

‘客人’先禮後兵,他們的進攻是以正常敲門請求進入開始。

我和亨特來到電腦監控室。監視螢幕上顯示的是四個人,他們可稱得上是衣冠楚楚,舉止得體。他們僅僅是按門鈴,並安靜地等待回應。亨特在應答器中問他們有何貴幹,對方回答來找一個朋友。他們描述了一番華的形象。亨特回答沒有此人,對方很有禮貌地道了聲‘對不起,打擾了’便從容離開。

我們拿了這幾個人的錄影到華的房間給他看華瞪大眼顯得驚懼之極。

“認識他們?”亨特問。

“他們---他們---”華扭動著身體,說不出完整的話。

亨特輕輕皺眉,兩眼直盯著華。

“好吧---好吧---,告訴你們,中間兩個是保---保護我的人,另外兩---個是綁匪---。”

我好驚訝!綁與保鏢沆瀣一氣來找他!

亨特在思索著什麼,他並不驚訝。華可陷入了惶恐,目前他敵友不清自然面臨著更大危險。如果是保鏢與綁匪結成一夥,後果真不堪設想。

“報警吧。”亨特再次建議。

“噢,不!”華態度仍然堅決。

這時大宅裏響起了警鈴。這裏的警鈴不是那種尖銳刺耳的鈴聲,而是一樂曲,聲音不大,但隨處清晰可聞。現在是貝多芬的‘命運’主旋律,表示有人在撼動大門,並且有人進入。

亨特示意我帶上華到電腦室。我們在螢幕上觀察到至少有六個人在那裏,兩個在門外,四個人已經進入走廊。華目瞪口呆地在看,嘴巴長時間沒有合攏。我想,亨特該為難了——近距離接觸華一直是他的目標,但是,當這個距離為零時,華反而成了個負擔——即不能報警又不可以推出去不管。但是亨特絲毫沒有為難的表現。他讓我們都坐在柔軟的扶手椅上,還端來咖啡招待,好像我們是在欣賞一齣戲。

螢幕上重演了我那次扮演闖入者的遭遇,但不完全一樣。當幾個‘客人’分別推撞走廊盡頭那三扇門時,他們身後也落下網片。在驚慌中四個人前後錯開,又有網片落下把他們隔開,而後幾張網片向一起靠近,不一會兒這幾個人就像幾條魚在網中掙紮。他們頭上沒有落下粘雨。從音箱中傳來他們的呼聲。門外兩個人也想沖進來幫一把手,把他們救出去。但是這兩個人進來之後大門自動鎖閉。這兩個傢夥掏出了砍刀樣的東西想砍大門和網繩。可是沒等他們動手就降下了粘雨。這雨比我遇到的要凶得多,粗粗的軟條從他們頭上一直盤到腳下。他們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臉和鼻孔,其餘的顧不上了。樣子即狼狽又滑稽。華完全驚呆了,他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六個被擒獲的歹徒在亨特的控擺佈下,像我上次那樣慢慢解脫了——我們決定放走他們。但又有不同之處,那就是他們每個人身上的麻醬樣東西沒有完全硬化變成酥糖,留下了不少盤據不下的黏稠物。所以他們從大門退出的時侯,活像幾只從醬缸裏爬出的老鼠,奇型怪狀地離開了。此時我體會到,這種對付入侵者的方法在不同情況下會有不同變化,而且變化得細膩有序,很個性化。

華久久呆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好像中了邪。亨特過去拍了拍他的肩,他才驚醒過來,神情晃忽地跟我們離開了監控室。

 

華暫時留住在亨特堡。

這次小小的戰役讓華足足兩天沒還過魂兒來。這倒是有些怪誕。按理說華的閱歷不會簡單,就祘遇到新奇事物,也不至於如此神不守舍。我發現亨特對華的表現也有些詫異。這件事不好解釋,甚至難住了心理學家亨特。華經過幾天休養恢復了常態,但他的神情總有些怪,時不時發出笑聲,還是那種沙啞短促的乾笑。有時還面帶笑容地晃晃腦袋,好像對什麼事很滿意的樣子。

“我可不可以參觀一下這裏呢?”這一天華突然提出了這麼個要求。他說的時侯用手劃了一個大圈兒,意指整個亨特堡。

“當然可以。”亨特爽快地答應了。這個回答很草率。讓華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人隨意走動,‘參觀’整個亨特堡,實在不妥。

亨特看出了我的疑慮,卻不加理睬。他還叮囑華,可以走走看看,隨意而行。但不要強行進入不易進入的地方。華頻頻點頭稱是。

 

華很快就迷路了。他在緩緩轉彎的廻廊中找不到回來的路,躊躇躑躅了近兩個小時,百般無奈之下,他才開始大聲呼叫。

其實,不僅僅是華會迷路,換了任何人,包括我在內都可能落到同樣的尷尬中。緩緩彎曲的走廊會漸漸讓你失去方向感。走廊上隨處可見到雕塑藝術品。使你驚訝的是,你會在行走中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見,而且這種懷疑很快會變成確信,因為眼前這尊雕塑和它周圍的環境肯定是不久前才見到過的。自然,你會認為自己是繞回了老路,好象在兜圈子。事實上,你可能是回到了老路上,但也可能僅僅是錯覺。這錯覺偏偏是建築設計者給你予設的。它妙就妙在似是而非。一個入侵者如果經歷重重阻隔已經沖進走廊,那他會陷入同樣的迷惑中滯步難行。

我越發佩服那兩個老人,他們的設計中有幽默感,但那是黑色幽默—給入侵者以驚恐,還要讓他們體驗受調侃的屈辱。

亨特和我一直呆在監控室注視他。

亨特並不及時回應他的呼叫。就在華感到疲倦席地而坐時,亨特打開了揚聲器,告訴他應該在哪里轉彎哪里直行又該推哪扇門,如此等等,華才回到了住房。

迷路而返的華一點都不沮喪,反而顯得興致勃勃。他沒說什麼,只在午餐的餐桌上狼吞虎嚥,眼睛盯著菜肴,不看我們一眼,自顧自地吃。

亨特問:“還合口味嗎?”

他先愣了一下,抬頭看看亨特之後才應聲道:

“哦,不錯。”

很明顯他根本沒嘗出什麼滋味,心思完全不在飯菜上。他正陷在一種積極思考狀態——一種隱隱的激動中。至於是什麼使他如此動情,無從得知。亨特是揣測人心理的高手,但此刻好像也無從下手。

 

華的表現越發古怪了。他不張羅離開的事,也不再憂鬱沉悶。他說為了恢復體力需要活動活動筋骨。於是,就經常大搖大擺地到處亂轉,還曾到花園裏去,企圖圍著城堡轉轉圈。當然,他轉不了,因為茂密的帶刺灌木叢和護欄包圍著許多牆基,沒人可以通行無阻。他常抬頭向上看,希望能看到這大宅的全貌。但他徒勞了——高大挺拔的松柏樹阻隔著視線,只露出某些局部。在暗綠與蔥翠交相輝映的松柏牆後隱現的城堡是神秘的。

華對這幢建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一點我們都清楚地看到了。

亨特常常陷入沉思,好象遇到了難解的數學題。

華再次出征那些走廊,他又迷路了。但這次他最終還是自己找了回來,只是時間不短。這種情形發生了不止一次。有一回他著惱地問亨特,為什麼他走出去五分鐘再按原路返回卻總要走二十分鐘。這是什麼怪事?亨特聳聳肩說不可能。這一次他讓華走在前面,隨意走,他跟在後面看著表。他們走了五分鐘再返回,還是華在前面。幾乎整整五分鐘兩人到達了原出發點。華緊鎖眉頭問亨特:“為什麼我一個人走就一定要那麼久?”

亨特做出思索狀,手撫前額說:“可能是鬼打牆吧。”

這句荒唐的玩笑話竟讓華當真了。他一臉的惶恐,面色都有些泛青了。那雙死羊眼在眼眶裏亂轉,嘴裏還叨叨著:“不應該,不應該---。”沒有人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我清楚一件事——華迷信,非常迷信。至於他是什麼信徒,屬哪個教門清楚

華的亂走發展成亂動,開始不守規矩去闖門搬東西按壓手柄等等。他的行為舉止沒有帶來什麼危害,也沒有讓他成功地做出什麼成績——例如闖入某個禁地。僅有一次,他深入到地下室,被兩扇門夾在中間動彈不得。結果是撕毀上衣刮傷手臂才得以逃離,回來時像個敗兵。一副狼狽相。

亨特囑咐我:隨他去,不要干涉。

不久,華好像折騰夠了,或者說是有些厭倦了,他蔫了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先是像個頑童那樣亂闖一陣,而後突然又蔫了。我說這是精神不正常。亨特不以為然,他說他很正常,不是精神病人。

華主動找我們,說他想離開。

怎樣離開,又到哪里去?我認為都是問題。因為,我們不時看到有三三兩兩的各色人等在大宅周圍閒逛。他們沒有採取什麼行動,但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這些人很焦灼。有一次亨特讓我用望遠鏡觀看較遠的一個街邊。那裏有人也在用望遠鏡觀察亨特堡大宅,而且是幾個白人,西服革履穿著究。

亨特只考慮華的去處,並不關心外面那些人。他問華:

“你有什麼可以落腳的地方嗎?”

“當然。”

那裏安全嗎?”

華稍稍猶豫了一下,回答:

“我可以聯繫到另外一些朋友。”他掏出一部手機向我們展示。 

我看出那是目前市面上最高檔次功能最齊全的品牌手機,實際上那是一部小電腦。我很懷疑,除了打電話,他是否會使用其他功能。

“好吧,聯繫你的朋友。有了結果告訴我,我會送你去。”亨特還是那副有求必應的模樣

 

華在電話中與對方時而細聲侃談時而大聲爭吵,有時激動得脖子都紅了。最後總算達成了什麼共識,他關掉了手機,還掏出一條小毛巾擦擦汗。他斜睨著我,那雙死羊眼此時又顯出帶著霸氣的質問神情:

“你懂我說的這種話嗎?”

他說的應當是泰語。我搖搖頭。

“當然。”他神氣地說忽然來神兒了,直瞪著我問:“你究竟是從那裏來的,中國大陸?”

我點點頭。

“說你是畫家,我看不像。”他一臉的不屑又問:“你和亨特是什麼關係?他是你老闆?”

我又點點頭。他卻搖搖頭說:“年紀輕輕,不愛說話。看來你只會動動拳頭嘍。”。

我無言以對。

人就是這樣,話不投機半句多。亨特是個‘洋人’,可以和我勾通,甚至在深層次上。面對華這個華人,我卻無話可說。

華決定儘早走出去,他告訴亨特越早越好。亨特找出了三件雨衣和三雙雨靴,我和華都不明白這算是什麼——外面根本沒有雨,是大晴天。

亨特領我們在大宅裏穿幾條狹長走道和樓梯,進入地下室,又過管道盤桓的地下機器間,來到一個小小的空房間這裏四壁平滑,只在頭頂上有兩個通風孔。

華神色緊張地注視著亨特,臉上肌肉都繃緊著,眼睜得很大,好像在警惕著即將出現的危險。

我們在這裏穿上了雨衣和雨靴。

亨特不知怎麼弄的,在一個角落的地面上打開了一個方形可以看到下是鐵扶手梯,我們依序攀下,來到了一個可以聽見流水聲的大管道裏這裏潮濕陰暗但很寬闊,高個子的人都可以直立行走無礙,只是腳下有深深淺淺的水流,頭上不時滴下水滴,我們的雨衣和長雨靴派上了用場。這是地下污水管道,是那種電影裏常出現的用於逃命的管道。我們好像也正在上演一齣逃命的戲,只是後面沒有追兵。

我們曾兩次攀爬扶梯變換路徑,走進不同的管道,最後來到一個海灣岸壁的壁穹中,下是大海。要登上岸臺,需要抓住一根鐵杠往上攀,這可是個要勁頭的活兒,要有體力有臂力,還要靈活。我看華遇到難題了。

“現在有兩個辦法讓你離開這裏,抓著鐵杠攀上去,可以立即到地面或者是我們先上去,你站在這裏等一小時,我們會開小艇來接你。”亨特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華。

華囁嚅不語,不停地倒著兩支腳他看著那根鐵杠發怵,但是如果撇下他一個人在這裏等上一小時他也發怵他在看身後黝黑的隧洞口,像個恐怖的大嘴。

亨特很有耐心,他等待著,眼望海灣的遠處凝神。此時已黃昏,周圍的一切都在昏暗中。我開始想,亨特是不是有意編排這個場面和時間,讓華在這樣的環境中展示一下“他會做什麽”這個課題。

我看了看亨特,琢磨不出他在想什麼,那個高額頭的側面臉型在海水的背景襯托下顯得很嚴肅,由下而上的海水反光把這張臉,把這個人弄得也像一尊雕塑一尊立體感很強的雕塑。

華探身看那根鐵杠,想知道它有多長,能否攀上去。這個鐵杠離岸米多。華嘗試了一下,他脫掉雨衣,往手心上吐了吐口水,攥住鐵杠開始提升身體他兩腳亂蹬,企圖找到一個支點,但鐵杠上沒有支點,想上去只有靠臂力拔杠而上他放棄了。

這個虛胖的中廣身材,這肌肉已經鬆弛了的兩只肥胳膊,不可能完成垂直僅兩米的行程。

天色更暗了。

亨特不再等待,他明白他提出的兩個辦法華都接受不了。亨特從腰間抽出一股繩索,是間隔著系成疙瘩的軟繩。亨特讓我留在下面,他先上去,再系下繩子,讓華攥住,然後由我托起華的腳,把他送上去。這樣做第一次失敗了,因為華攥得不緊,脫了手,差點掉到海裏去,幸虧我及時抓住了他的腰帶,把他拽了回來。就在我抓住他的瞬間,在他的腰裏碰到了一個硬東西。我也瞥見了這個東西的形狀,是一把小手槍,只有巴掌大。我很驚訝,但沒做聲,

華終於到了岸臺上,他大舒一口氣,坐到地上。我趁機悄聲和亨特講了手槍的事。剛剛講完,我們身後出現了一名員警,一身黑色警服,大蓋帽,腰間配有許多沉甸甸的佩戴,手槍懸在槍套上方。他的手有意無意靠在槍把旁,站在那兒,虎視眈眈的瞪著我們。他懷疑這幾個突然從下冒出來的人。

“請出示證件。”

在這荒涼無人的岸臺上,出現這種場面,讓華心驚肉跳。

亨特出示了證件,同時對員警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員警不再那麼嚴厲,而且隨亨特走開了幾步。他們在交談。員警用手機與什麼人通了話。之後他走了。走的時候還把手在帽檐上碰了一下。我把這些都看在眼裏。華在忐忑不安之中更是注目觀察,我肯定他會把這一幕牢記在心。

 華自己走了,他很有把握地對我們說,他認識路,而且現在很安全。華不讓我們送他,原因可能不止一個,他不想把他的行蹤亮給亨特——這個處心積慮調查他的人,這一點很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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