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欲杀定为才(郭嵩焘,1818~18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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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欲杀定为才(郭嵩焘18181891 )

史笔同时须料理,网罗散轶证前闻。”                 郭嵩焘

 

曾国藩过世时,郭嵩焘写了挽联:

论交谊在师友之间,兼亲与长,论事功在唐宋之上,兼德与言,朝野同悲惟我最; 

 其始出以夺情为疑,实赞其行,其练兵以水师为着,实发其议,艰难未以负公多。

郭嵩焘,号筠仙,别号玉池老人,湖南湘阴人。郭嵩焘早年在岳麓书院,结识曾国藩、刘蓉,换帖订交成为至友。曾、郭两家日后也成为儿女亲家。“师友之间,兼亲与长 即指此而言。当曾国藩回乡丁母忧时,朝廷要求他戴孝练兵剿匪,曾国藩一直婉拒,经郭嵩焘一再劝说,曾国藩才墨垤从戎,“夺情” 即指戴孝练兵。也是郭嵩焘建议曾国藩操练水师,控制长江,才逐渐取得湘军对太平天国作战的优势。实赞其行,实发其议,这两句是郭嵩焘夸耀自己在曾国藩的两次关键抉择起了作用。

郭嵩焘也曾力劝左宗棠出山。曾国藩初出时,经费短绌,郭嵩焘倡议捐输、抽收厘金,开拓湘军募集军饷的来源。1856年入值咸丰皇帝的南书房。1860年,辞职还乡闲居。赋闲两年后,应李鸿章之邀,于1862年春,出任苏松粮道,后又升任两淮盐运使。1863年秋,他又升任广东巡抚,与前后两任同驻广州的两广总督都不和。

 

1861年,曾国藩针对郭嵩焘性近急遽的毛病,赠对联说:好人半自苦中来,莫图便宜。世事多因忙里错,且更从容。”18624月,曾国藩也劝李鸿章不要急于奏调郭嵩焘为助手:筠公芬芳悱恻,然著述之才非繁剧之才也。郭嵩焘在〈祭曾文正公文〉回思曾国藩对他的赏识说:“愚蒙自少,公顾谓才,惊喜问故,曰与时乖。 与时乖,即反潮流反传统 之意。1865年,郭嵩焘也自言:“细审生平过失有二:曰多言,曰不能下人。

 

同治十三年(1874)冬,亲政才仅两年的同治帝,患天花而逝。醇亲王奕譞的长子载湉立为嗣皇帝,改年号为光绪。1875年,英国驻华使馆的翻译官马嘉理在云南的腾冲被土人所杀。英方以开战要挟。在英方的要求下,清政府答应派钦差大臣到英国道歉,并派任驻英公使。郭嵩焘在187612月从上海搭船赴英出任首任公使。1878年兼任驻法使臣。在驻英大使任内,郭嵩焘与副手刘锡鸿相斗不止。18788月,清政府改派曾纪泽驻英、法,郭嵩焘归国,从此闲居,讲学以终。

郭嵩焘将使英所见所思,编为《使西纪程》。称赞西洋政教制度、对中国内政提出效仿的建议。例如,1877年十一月的日记:推原其立国本末,所以持久而国势益张者,则在Parliament议政院有维持国是之义,设Mayor(民选市长) 治民有顺从民愿之情。二者相持,是与民交相维系,迭盛迭衰,而立国千余年终以不敝。他把书寄回国,希望总理衙门刊印,却被人以有二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为理由提出弹劾。要求将其撤职查办,书稿也被毁版。

郭嵩焘在伦敦时,注意到日俄对朝鲜的野心,日记说两国蓄意高丽,而日本大势之所趋,尤在所必争。高丽方微弱,政教不修,极为可虑。应邀出席日本从英国购买的铁甲舰扶桑号的下水式时,他对于日本积极发展海军,至感不安,在船厂的宴会上,郭嵩焘致词说:愿日国此船,非助我中国,一炮不鸣。 惜乎十多年后的甲午战争,这扶桑号 也投入对中国开战。他在日记又说日本必为中国大患,其关键尤在高丽,今之逞志琉球,其嚆矢也。

郭嵩焘《罪言存略》序文说“出使海外,群怀世人欲杀之心,两湖人士指斥尤力,亦竟不知所持何义,所据以为罪者何事,于摘取其一二言,深文周内,傅会以申其说,取快流俗。窃论洋人之入中国,为患已深,夫岂虚憍之议论、嚣张之意气所能攘而斥之者!但幸多得一二人通知其情伪,谙习其利病,即多一应变之术。” 在致李鸿章的信中亦言:要之,国家大计,必先立其本。其见为富强之效者,末也。本者何?纪纲法度、人心风俗是也。无其本而言富强,只益其侵耗而已。

 

郭嵩焘去世后,李鸿章上奏请宣付国史馆为郭立传,并请赐谥号,李鸿章说:曾国藩初以忧归,屡奉诏旨敦促。该(郭嵩焘)侍郎以事关大局,不容预计利钝,手书面请,至再至三。曾国藩感其至诚,后每与臣言,未尝不叹其笃挚悱恻能任事也。左宗棠初中危狱,以该侍郎之力得全,遂至显用。戡定以来,论武勋者盛称曾国藩、左宗棠,而二臣之起,则该侍郎实推挽之至。但未获朝廷旨准。清廷上谕说:“郭嵩焘出使外洋,所著书籍,颇滋物议,所请着不准行。” 李鸿章因此感叹郭虽有呆气,而洋务确有见地,不谓丛谤如此之甚,若达官贵人皆引为鉴戒,中土必无振兴之期,日后更无自存之法,可为寒心。

郭嵩焘说:謇謇老臣,但知据理为言而已,不知有趋时也。 在致友人信也说孟子处滕,事方急,而所以为谋,不过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而已。苟通此义,虽强敌在境,刀镬在前,坦然视之可也。吾人处事,苟当于理,虽圣贤何让焉,独难为一二俗人言耳。郭嵩焘此种脾气,可说是书生气过重,不谙官场规矩,虽有过人的识见,却恃才傲物,又动辄与人相忤。甚至与左宗棠亦反目。

 

郭嵩焘在死前不久写了《戏书小象》诗:

“傲慢疏慵不失真,惟余老态托传神;
  流传百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
  世人欲杀定为才,迂拙频遭反噬来;
  学问半通官半显,一生怀抱几曾开!”

 

郭嵩焘有诗《陈隆钧画蝉》:

“书生念汝清难得,致汝云霄恐无力。安能横飞效时用?老抱枯枝空叹息。”

他自己就是那一欲致云霄高飞而乏力的蝉,生不逢时。另有《船具诗,篙》:

“洒落云霄志,潇然寄此生;江湖依直道,水石激孤撑。

挥弄原乖性,提携岂近名;通津甘引避,苦作急流争。”

通津,指四通八达之津渡, 喻显要的职位。他自言,宁可舍去官位,而在激变急流的世局中孤怜怜地苦撑力争。 曾国荃惋惜说:“居今日而图治安,舍洋务无可讲者。仅得一贾生,又不能用,此真可以为太息流涕者也。” 郭嵩焘的苦作急流争,恰映照出晚清洋务运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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