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柱无人士气孤(张裕钊,1823~1894 )
“万事总为浮伪败,一言无过得人强。” 张裕钊
鲁迅在《朝花夕拾,琐记》回忆他在”陆师学堂” 的日子:”学堂里又设立了一个阅报处,《时务报》不待言,还有《译书汇编》,那书面上的张廉卿一流的四个字,就蓝得很可爱。” 《译书汇编》,是留日学生所编以介绍西洋政治学说为主的一个刊物。文中所说的张廉卿,今天是一位在日本比在中国更有知名度的书法家。
张裕钊(1823~1894),字廉卿。湖北武昌人。赴试时,曾国藩是阅卷官,他的文章受到曾赏识,因此拜曾为业师。1861年,张裕钊赴安庆入曾国藩幕府,与黎庶昌、薜福成、吴汝纶等合称为“曾门四学士”。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说:“本朝书有四家,皆集古大成以为楷。集分书之成,伊汀洲也;集隶书之成,邓顽伯也;集帖学之成,刘石庵也;集碑之成,张廉卿也。” 将张裕钊的书法艺术和伊秉绶、邓石如、刘墉相提并论,那可说是推崇备至了。
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期间,张裕钊主持江宁书院的工作。曾氏去世后,张裕钊失去了一大支柱,他先后应李鸿章、张之洞之请,出任直隶(保定莲池)、湖北(武昌江汉、襄阳鹿门)等书院的主讲,但都不如昔日曾国藩对他的信任器重,后来都不欢而别。张裕钊最后到了西安。其门生中较知名者有范当世、张謇。
张裕钊尝言:“天下之患,莫大乎任事者好为虚伪,而士大夫喜以智能名位相矜。自夷务兴,内自京师,外至沿海之地,纷纷藉藉,译语言文字,制火器,修轮舟,筑炮垒,历十有余年,糜帑金数千万,一旦有事,责其效,而茫如捕风。不实之痼,至于如此。”中法战争时期,张裕钊作《孤愤》诗:“议和议战国如狂,目论纷纷实可伤。万事总为浮伪败,一言无过得人强。”,以为一国之要务,无过乎得人才而用之。又有言:“得人为金汤,失人成沸縻。”
曾门四学士中,张裕钊是在仕途上最没发展的,只能致力于教育。张裕钊在离开莲池书院时,作诗告别诸生:
“------人生天地间,有若桴浮海,波涛一冲激,谁能知定在?努力追前修,九州岛犹庭内。” 《濂亭遗诗》有他在西安的最后诗作:《冬暝》,其中有” 贪污成俗国维破,砥柱无人士气孤。”叹息整个官场世道皆日渐沈沦,看不到可支撑大局的领导人才了。
他认知颓势难挽。他有诗《弱水》:“弱水终难渡,神山不可求,熊螭复隐雾,蛟鳄尽乘秋。来日忧方大,诸公善自谋。独令阊阖上,旰食问共球。” 来日忧方大,是他预见中国将有更深重的危难。
张裕钊和黎庶昌是儿女亲家,1886年,黎庶昌在驻日公使任上,介绍了宫岛诚一郎之子宫岛大八至保定拜张裕钊为师。此后,宫岛大八随张裕钊辗转于武昌的江汉书院、襄阳的鹿门书院。1894年张裕钊去世,宫岛大八亲侍送终。清日关系因甲午之战而恶化,宫岛大八只好回去日本,取名“宫岛咏士”,在东京创立“咏帰会”,致力于华语言学教育,成立“善邻书院”,至今仍是东京历史最悠久的中国语学校,其教材成为当时华语学习者人手一册之书。甚至有《兵事会话,清语速习》供赴中国的日本兵士研习。
宫岛大八晚年收上条信三为入室弟子。上条信三成为日本当代书道名家,以”书象会” 繁衍成为书道一大流派。二战后,他致力推动书道教学再成为日本中小学教育的必备课,因而获得”文化功劳者”勋章。张廉卿的名字,因此在日本书道界广为人知,有许多关于他书法成就的研究出版。文革后,上条信三的家人,来到湖北鄂州,捐款重修张裕钊之墓,其后在地方政府配合下,又建设了张裕钊陵园、张裕钊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