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梦》第五回、泰山日出:人生若只如初见,尔就仍非我对手(4)

原创长篇武侠小说《欢乐牛逼武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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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内随处可见残垣断壁,被摧毁之花木亦比比皆是。湿儿五六岁时曾随父亲来过泰山派道观,那时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今日今时,道观内清静异常,连过几个殿都未见人影。苍茫子见湿儿东张西望,便道:“敝派门下弟子们大多有伤在身,此刻都在房间里休息。”湿儿道:“谢谢道长指点。”

 

苍茫子将二人带至昭真祠旁的一间陋室,云松道人早已在门前等候。只见他一脸病容,憔悴异常,强打精神倚门而立。先前来报信的年轻道人正搀扶着他,生怕他站立不稳。华克之和云松道人寒暄两句后便迅速进入正题。

 

云松道人先介绍了这次魔教进攻泰山的情形,说是三个魔教长老带了四十七个教徒,共五十人围攻昭真祠。泰山派弟子当日都在山上,并无人外出。打斗结束时,杀掉四十九个魔教歹徒,另有一人被他刺伤,逃得无影无踪。泰山弟子也死了二十多人,余下的弟子们基本上都挂了彩,只是轻重不一。他声音低弱,描述得又极其简短。尽管如此,仍听得华克之脸色大变,湿儿的小手心冒出不少汗来。

 

华克之先告诉云松道人,那名被他刺伤的魔教长老已倒毙于日观峰下的杂草丛中。接着,又介绍了在金瓶似的小山上争夺秘籍的大致经过以及青城派下山途中被灭门之事。只是不提身边之人便是东方无能的女儿东方不湿。他不善言辞,讲起过程来拖泥带水。有些地方云松道人没听明白,湿儿便理顺了给他听。

 

湿儿见华克之提到自己父亲在泰山上听到小男孩的歌谣后便即猜到秘籍的藏身之处时,果见云松道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鄙夷自己父亲没有提醒他。湿儿便觉耳根发热,好似有人在骂她一般。

 

华克之的这番话却也听得云松道人长吁短叹,大骂魔教可憎可恨。云松道人道:“我自然也知道小男孩口中唱的《金瓶梅》是一本武功秘籍,但这本秘籍不怎么出名,便不愿千里迢迢去涉险找书。”湿儿心中暗笑,自己没听出来就没听出来,偏要借口说秘籍不出名。如果真不出名的话,会有七大门派去夺书么?

 

华克之问道:“道长可知那小童是何来头?”云松道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接着又补充道:“就见过他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华克之和湿儿对望一眼,看来这一趟是白来了。不过好歹知道了魔教袭击泰山派之事。

 

话锋一转,在谈到如何对付魔教时,华克之和云松道人却有了分歧。华克之表明,丐帮将会大力发展晋冀鲁豫分舵,跟少林、嵩山和泰山派等齐心协力,确保这四省的生灵免遭魔教涂炭。云松道人则表示坚决反对。他认为泰山派、少林寺和嵩山派足可抵敌魔教的骚扰。湿儿心想,这云松道人也跟华山派高含沙一般的见识,莫名地嫉妒丐帮的发展壮大。偏偏吃了魔教的亏,却又不让丐帮帮忙,难道被魔教杀光了才开心么?

 

华克之见多谈无益,又见云松道人身体虚弱,便拉着湿儿起身告辞。云松道人似乎颇为忌惮丐帮欲借魔教袭击一事大做文章,当下也不挽留,吩咐师弟桑沧茫送客。

 

从泰山派出来后,华克之道:“湿儿妹妹,咱们在山上再找一找吧。”“好。就碰碰运气看。”

 

华克之领着湿儿又到泰山各个角落转了一圈,却连小男孩的半点影踪也没见到。二人好生失望。正准备下山而去之时,却突见左侧一株参天大树的树顶缓缓朝山体靠来。二人也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山下有人在伐木。但奇怪的是,那树顶偏了丈许后便定定地斜在空中,并不倒下来。二人正要迈步前行,却见那树又朝远离山体的方向偏去,偏了几丈远后,又斜斜地定在空中。湿儿道:“下面定有古怪。咱们快去看看吧。”

 

二人飞快来到山边查看。却见十余丈下的山坡上一人背对二人、面树而坐,和大树相距约有丈远。从背影看,身形瘦弱,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那人正双掌箕张,掌心微凹,举于胸前。随着他的手臂缓缓向后移动,大树又慢慢地向山体靠来。华克之和湿儿俱是大骇,却不知那人在施展哪样法术,竟有如此威力?大树快靠近山边时,那人的手臂停止移动,大树便定定地斜在空中。俄顷,那人双掌掌心微凸,手臂向前移动,大树便又缓缓离开山边,向另一侧倾斜过去。待大树再次回复到正常位置,那人将双掌顿在空中。随着他掌心不停地凹凸,大树像着了魔一样,前后乱颤。

 

西海飘忽掌!华克之和湿儿惊得几乎同时要叫出声来。二人心中均想,此人定是西海六龙的师父西海龙王无疑。华克之心中却多想了一层:原来西海飘忽掌的掌力练到极致,并不需要掌贴掌地对掌!

 

便在此时,西海龙王双掌猛往回收,大树急速向山边靠来,把华克之和湿儿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跃出几步。紧接着,大树树身一抖,又急速远离山边。“咔嚓”一声震天价的巨响,大树从中折断,将它前面的五六棵树也一并打折了。瞬间,山下尘土飞扬,犹如万马奔腾。

 

华克之和湿儿不寒而栗。虽知那人便是仇人西海六龙的师父,却谁也不提找他寻仇的事,手牵手悄然离去。湿儿只觉华克之的手异常滑腻,想来出了不少汗。她自己心中也动摇了,华克大哥还是天下无敌吗?稍后,湿儿安慰自己道:“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华克大哥将来一定能超过西海龙王。”

 

二人下山后,到客栈牵了马,便向西南而行,目的地自然便是丐帮总舵。

 

一路之上,华克之愁眉紧锁。湿儿知他心中烦事颇多:先是金瓶似的小山上的阴谋,接着又是陕甘宁分舵被西海六龙攻陷,后来又是倭寇抢夺《顺风相送》一书,最后又有魔教袭击泰山派。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心里哪能顺畅?湿儿打趣地道:“华克大哥,没想到当大侠还挺累的。”华克之勉强笑了笑。他年纪也不大,肩上却扛着丐帮帮主的重任,突然之间遇到这么多大事,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湿儿又道:“华克大哥,你有什么打算呢?”华克之道:“没什么头绪,乱得很。”湿儿替他分析道:“西海六龙跟咱们之间,差不多算是私人恩怨,可以先不管。倭寇抢书,事关重大,必须管。可是倭寇抢书之后,恐怕早已逃之夭夭,暂时管不着。金瓶似的小山上的阴谋和魔教袭击泰山一事明显有莫大的关联,虽尚不能确定,但十有八九是魔教干的。眼下只有联合正教上各路英雄,共同对付魔教。不知华克大哥以为如何?”

 

华克之道:“湿儿妹妹言之有理,我非常赞同。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连串阴谋互相关联,魔教的确难脱干系。只是青城派被人灭门,似乎不是魔教所为。我总觉得凶手的武功之高,实是超过了魔教中的任何人。”湿儿道:“武功方面,我就不大懂了。”华克之道:“咱们赶紧回总舵,我跟帮中长老们商量一下再做计较吧。”

 

二人日夜兼程,不几日,便到了仪陇县境内。仪陇古隶梁州,战国前期为巴子国地。南朝梁天监元年(公元502年)设立郡县制,置城郡于今金城山顶,名曰仪隆县。唐大历年初(267年),因避讳唐玄宗李隆基的“隆”字,改为仪陇县,并沿用至今。

 

再过几个时辰,便可以到达丐帮总舵。华克之从小在总舵长大,总舵就是他的家乡。离开半个多月后重又回到家乡,华克之难掩兴奋之情。情不自禁地哼起一首小曲来:“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层层梯田一片片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弯弯的河水流不尽,高高的松柏万年青……”

 

华克之对这一带自是熟悉无比,一边走一边给湿儿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湿儿听得津津有味,不禁赞道:“华克大哥的家乡真美啊!”

 

“湿儿妹妹,你瞧对面那座山,美不美?”“很美。那啥山啊?”华克之道:“这山叫‘立山’。为千年佛教胜地,素有‘小峨眉’之称。是仪陇县全县116座山峰之冠。” 湿儿见立山孤峰独起,如巨人屹立在群童之中。整个山寨,古柏、黄荆、马桑夹杂生长,枝叶茂密,遮天蔽日。远远望去,活像一颗硕大的绿色秀珠滚落人间。她看得心驰神往之时,华克之却又道:“现在还不是立山最美的时候。到了隆冬季节,漫山积雪,银装素裹,如玉笔凌霄,极为壮观。‘立山霁雪’更被列为仪陇八景之首。”

 

湿儿撇着小嘴道:“只可惜这山还是不够高,再高点就好了。”“……”华克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湿儿笑道:“华克大哥想说什么,也但说无妨。”华克之忙道:“一句粗话,不能说给女孩儿听。”“不让听的,我最想听。华克大哥快说!”湿儿可不依。“真不能说!”华克之急了。“不成,非听不可。”湿儿拽着华克之的胳膊,一副他不说她就决不罢休的样子。“那我可说了,说错了你别见怪。”“是我自己要听的,怎么会怪你?”

 

华克之红着脸道:“湿儿妹妹,你知道我们丐帮弟子绝大多数都是光棍吧?因为穷嘛,所以都娶不到老婆。因此,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喜欢讨论女人,说点带颜色的东西。大家在评论女孩子的时候,经常说这么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人不在美,风骚就行。’”“哼,你们这些臭男人。”湿儿假装生气。其实她心里明白,像华克之这种“谈笑有白丁,往来无鸿儒”的人,说什么都不足为怪。一看湿儿生气了,华克之马上道歉道:“湿儿妹妹别生气,我不该乱说。”

 

湿儿其实并未生气,话锋一转道:“立山上可有仙?”华克之一看湿儿不生气了,便也恢复常态,答道:“山上有一个寨子,当然就叫‘立山寨’。寨子里面有一位高人叫立山圣母。此人不但武功高强,威震江湖,而且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方圆数百里的病人都慕名前来求医问药。她算得上是活神仙。”

 

“哎呀!”湿儿猛地一拍大腿,吓了华克之一跳。立山圣母年轻时在江湖上四处闯荡,侠名远播。湿儿也曾数次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大侠,心中实是崇敬不已。而且,她在金瓶似的小山上就已经见识过立山圣母的万能解毒灵药莫龙丹。她心想,华克大哥说到立山寨,我怎么就没有想起立山圣母呢?真是糊涂!见华克之吃惊地望着自己,忙道:“久仰立山圣母的大名,原来她老人家就住在这里。你快带我去逛逛吧。不过,立山寨看着还挺险要的。”

 

立山寨雄峙高拔,四周险要,只西南一条小道直通寨顶。二人便沿着这条小道拾级而上。其时正值盛夏,山下酷暑难耐,及至爬到半山腰,气温陡然转凉。一高约两丈的大青石挡住二人去路。石上有一洞,形似圆镜,直径尺许。华克之介绍道:“这洞叫‘穿岩洞’,从洞口可通向山岩。湿儿妹妹,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看。”湿儿连连摇头。她从小就怕小虫子,生怕洞中有什么怪物,哪敢进去冒险?她望着巨石,对华克之道:“我倒是想上去坐着歇一会。”她可不是在征求华克之的意见,而是以她的轻功,实在爬不上去。华克之这个大老粗倒是不笨,立即会意,牵着湿儿的手一纵,二人已并排坐在大青石上。

 

湿儿又问道:“这山除了有立山圣母这样一位活神仙之外,可有哪位诗人写诗称赞过么?”华克之答道:“当然有!以前有个叫胡辑瑞的进士,写过这么一首诗:‘闻道立山顶,天空玉桂扶。春深残雪在,地迥一尘无。此景高寒最,何人心迹俱。仙灵应笑我,只作卧游图。’”

 

湿儿没想到华克之还能背出一首完整的诗来,有些许吃惊,忙赞道:“好诗!好诗!”华克之道:“不知道我背错了没有。湿儿妹妹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湿儿道:“没错,原文即是如此。华克大哥背得很好!”

 

湿儿忽然对华克之的学识来了兴趣。顿了一下,又道:“华克大哥,除了这一首之外,你还会背什么诗词么?”华克之挠头思索良久道:“前几天你教我在泰山上背的那一首诗,我还大概记得。此外,我曾听别人朗诵过陆游的《钗头凤》,只怕记不全了。”

 

湿儿大爱陆游的《钗头凤》一词,曾被陆游和其表妹唐婉的凄婉爱情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心中所想,也是寻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伴侣,然后长相厮守。只是世间常有不如意之事,多半有情人难成眷属。自己希望和华克大哥在一起,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将我们拆散?爹爹虽然同意我跟华克大哥一起闯江湖,但一到谈婚论嫁,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华克大哥虽然武功高强,但却没有才学,而且是个穷得响叮当的叫花子。父亲虽是习武之人,却更喜欢舞文弄墨,这也便是湿儿我从小熟读诗书的原因。只怕到时候父亲会看不起华克大哥。倘若父亲真的要将我们拆散,我宁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跟他在一起。湿儿听华克之会背这首词,立即道:“华克大哥,你背来听听看。记不全没关系,我帮你提示补充。”

 

华克之张了张嘴,就要开始背,却突然道:“咦,我忘记开头了。”湿儿一乐道:“红酥手,黄藤酒,你接着来。”华克之应了声“好”,便开始背起来道:“红酥手,黄藤酒,嗯……嗯……接下来是啥来着?”湿儿道:“满城春色宫墙柳。”华克之谢过,又从头开始背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嗯……嗯……又是啥来着?”湿儿道:“东风恶,欢情薄,”华克之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嗯……嗯……然后呢?”湿儿道:“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华克之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湿儿鼓励他道:“背得很好!然后是‘错,错,……’”第三个“错”字尚未出口,华克之抢着说道:“后面我会了。”

 

湿儿赶紧停下,听华克之背。华克之一气呵成,从头到尾背了下来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嗯……嗯……”湿儿刚要提醒,华克之接着往下背道:“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湿儿心中暗笑。华克大哥这哪叫记不全?是根本就不记得!从头到尾,他就只说了最后一个“错”字。湿儿并不介意华克之不会背诗词,她倒喜欢看他为难挠头的样子。

 

湿儿又道:“下阕你会不会?”“‘阕’是啥意思?”“这首词分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你能背出来不?”华克之道:“下半部分太简单了!当然能。”湿儿道:“好。你从‘错,错,错!’那里开始吧。”华克之胸有成竹地道:“错,错,错!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湿儿笑得天花乱坠,眼前直冒金星,差点从大青石上掉下去。她正要提醒华克之背岔了,华克之却道:“陆游这人挺好色的。”这句话倒是把湿儿吓了一跳,问道:“陆游好色?”华克之道:“你瞧,什么红酥手呀,黄滕酒呀,白毛绿水呀,还有红掌清波呀。短短一首词里面,有这么多颜色,难道他不好色么?”湿儿忙道:“是。”心中却想,的确不能跟华克大哥这个大老粗谈论诗词。

 

沉默片刻后,这次倒是华克之先说话。他道:“湿儿妹妹是文化人,你说刚才写立山寨的那首诗是好诗,你也来和一首如何?”湿儿脸一红道:“写诗作词需要高情商,我可不在行。给华克大哥哼个小曲儿还可以!”“那太好了,我可以一饱耳福了!”

 

湿儿唱歌倒是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怯场。望着层层叠叠的山峦,她张开小嘴,触景生情地唱了起来。正是古时候一个叫陈云山的音乐家创作的《今山古道》:“山呀山呦绵延不断,远山接近山呦。 迢迢山径盘层峦呀, 咱们步步高升呦。 看山岚飘呀风光好呦, 开路辛劳多。 那个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饮水得思源呦。”

 

歌声很欢快,节奏感颇强。湿儿刚唱了两句华克之就鼓起掌来,到后来鼓掌就变成了打拍子。湿儿也是越唱越有精神。“山呀山呦绵延不断,今山载古道呦。 悠悠闻风藏名山呀, 咱们步步高升呦。 看风物博呀典范佳呦, 先贤心恤多。 那个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古道照颜色呦。”

 

歌声稍歇,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华克之和湿儿居高向下观望,只见一个绿衫少女骑着一匹白马惊慌失措地向山上跑来。湿儿见那绿衫少女边逃命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直,慌乱中仍不失优雅,不禁暗自赞叹,心中也替她着急道:“你倒是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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