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三少爷何正庭决定要教训一下赵良驹。第二天他在街上看见赵良驹和给赵家看货的伙计孙敦起说话。等赵良驹离开后,他问孙敦起赵良驹找他干什么。孙敦起说,赵掌柜请他晚上到醉仙楼吃饭。
醉仙楼吃饭?何正庭很惊讶。孙敦起也说自己纳闷,以前在赵掌柜手下干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请过自己,现在离开了,倒客气了。
何正庭意识到赵良驹一定还要捣什么鬼。妈的,非教训这小子不可。
醉仙楼是镇上最好的饭馆,座落在镇中心,对面就是镇公所。与何氏大药房也仅隔一个路口,从药房里能看见进出醉仙楼的人。药房后院有几间屋子,除了住着店里制药的几位师傅和伙计,彭松青和何正庭都有个房间。彭松青很少住这里,仅中午在这里午休一下。何正庭倒是隔三差五住这里。
这天打烊后,何正庭到了铁匠铺,要扁头出来喝酒。扁头跟出来,见何正庭没有朝他们常去的小酒馆去,就问:怎么回事,不是喝酒吗,你怎么回药房了。
何正庭笑,今天特殊,我们去醉仙楼。我要去会一个人,你给我壮胆。记住,今晚听我的。
见何正庭脸色有点怪,扁头没吭声。
到了那里,伙计笑着迎出来,说,三少爷有日子没来了,里面有请。
何正庭笑着说,还照老样子,来点下酒菜,烫一壶老酒来。然后和扁头到了楼上,做在一个临窗的桌子上。何正庭估计,赵良驹找孙敦起一定有事,他决不会座在人声嘈杂的一楼,一定会到二楼来。
果然,何正庭和扁头才喝了一两杯,赵良驹和孙敦起就上来了。看见何正庭,赵良驹一愣。然后就拉孙敦起找了一个角落的桌子,背对着何正庭他们坐下。
何正庭笑着对扁头说,看见那人没,认识吗?
扁头说:“不就是超良驹吗?当然认识。”赵良驹当掌柜的时候,曾到铁匠铺打过铁钩等搬运工具。
何正庭说:“老子今天要教训他。”见扁头诧异,便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
扁头也听一些人在铁匠铺说过赵良驹背后挑拨江氏分家的事。但何正庭以前喝酒时从不说这个,扁头还以为三少爷没心没肺,对家事不关心。今天三少爷说话有些冲动,估计气不小。
扁头说:“为什么不找个僻静地方做?这地方闹起来不好吧?”
何正庭说:“我就是要当众整整他。一会儿,我动手的时候,你假装拉我,千万不要帮我。即使我输了,你也不能参加。”
看到何正庭严肃的表情,扁头只好答应。
何正庭猜的不错,赵良驹找孙敦起喝酒是有目的的。孙敦起酒量不行,几杯下去就晕乎了。赵良驹乘机将孙敦起兜里的仓库钥匙拿出来,在自己带来的泥模上印了一下。赵良驹坚信何氏大药房一定有西药。如果地下党到城里买西药,怎么会把药拿到三鸭镇再乘船回去。要知道,从城里到三鸭镇是检查最严的路段。还有,西药数量那么多,一定是有人早就给他们预备好的。
忽然,赵良驹想起,何氏米行仓库中间有个仓中之仓,那里只有药房彭掌柜有钥匙,那应该是藏西药的地方。赵良驹盘算,如果能进入米行,从房梁上面也许能进那里看看。
钥匙的事情搞定后,赵良驹立刻叫伙计结帐,然后搀着走路踉跄的孙敦起下楼。刚到楼梯口,便看到了最熏熏的何正庭。
何正庭上来就给赵良驹一个耳光,骂:“你狗日的怎么走路的,敢踩老子的脚!”
赵良驹有点懵,说,我没踩你呀,然后看看孙敦起,见他在自己后面,离着何正庭好几步远。赵良驹立刻意识到,何正庭想找自己茬子。
他不想现在和何正庭纠缠。他将孙敦起放下,用手臂挡住何正庭第二掌,说:何三少爷,我没踩你。即使无意踩了你,你也不能上来就开打呀。
这时,扁头上来了,拉住何正庭,说:哎呀,赵掌柜呀,对不住,三少爷多喝了几杯,刚才他也打了我一下。
“打你一下怎么啦,就打你。 ”何正庭抡起拳头朝扁头打去,扁头一闪,何正庭借势朝赵良驹砸去。赵良驹躲闪不及,胸前又挨了一拳。
这下,赵良驹急了,对着何正庭回了一拳。何正庭跟孙雕匠学的武功虽不太精,但对付这个还是没问题,他抓住赵良驹的手腕,然后顺势一拉,赵良驹便从楼梯摔了下去。这下子,赵良驹彻底急了,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说,小子,你再犯浑,老子灭了你,你信不信。
这时,伙计们也都上来拉住,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点误会,别闹大了。三少爷喝醉了,赵掌柜别动怒。
扁头见赵良驹有匕首,立马拉开何正庭,轻声说,差不多了,这家伙有刀。何正庭也没想到赵良驹有匕首,所以也就装着骂骂咧咧地走回自己的桌子。
彭松青第二天知道了何正庭也赵良驹的冲突。他严肃地跟何正庭说,千万别去惹他,他现在是军统的人。别说有匕首,可能连枪都有。他现在盯上了药房,你报复他,他就越觉得我们有问题。
两天后,何正庭又找扁头到小酒馆喝酒。三少爷还是对赵良驹的气消不了。他对扁头说,妈的,这家伙居然投了军统,有刀有枪。仗势欺负我们药房。这气怎么消?
扁头冷声说:只能宰了他。
何正庭吃惊地看着扁头,然后说,不需要宰他,揍他就够了。
扁头说,如果你不想宰他,那就别搭理他,别和他有纠缠。
离开小酒馆的时候天很黑了。三少爷和扁头沿着街道往回走。一会儿就到了离小酒馆不远的铁匠铺。两人正要分手的时候,扁头忽然眼里一亮,说前面有个人像是赵良驹。
何正庭说,不会吧,这家伙应该住在蜈蚣岭他姐姐家,天黑了他到这里干什么?
没错,那人就是赵良驹,他没住他姐姐家,而是住在军统一个情报员家。此人叫丁恺福,在镇上经营一个茶馆,后院水房阁楼上有间房子,军统往来人员常在这里歇脚。
赵良驹正朝何家米行走去。这时街上虽有零星灯火,基本上很暗了。虽然街上没什么行人,赵良驹擦着街道低着头行走。在过路口的时候,还是被扁头看见了。
扁头说,肯定是他,刚从路口朝码头那边去了。
何正庭说,啊,到码头去? 一定是到米行仓库那里捣鬼。我得去看看。
扁头说,算了吧,他有刀子。别和他缠。要不你回去告诉一下彭掌柜。
何正庭说,彭掌柜早回家睡觉了,等我们告诉他,赵良驹早跑了。
扁头说,你等一下,我回去找把刀带着。
等了快十分钟,扁头才出来,手里拿着两把新打的没装把的镰刀。何正庭笑了,你以为赵良驹是草呀,一镰刀就能砍倒他?拿回去吧,用不着这个。
扁头只好又把镰刀放回店里。此时,扁头大姐一家都睡觉了。
赵良驹到了米行那里,正赶上小码头上一条船有人掌灯码货。他在墙角等了一会,等那条船离开码头朝下游去了,赵良驹才直起腰,对四周观察了一下,见没有动静,就朝赵家货仓走去。
他没想到,这时扁头和三少爷已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见赵良驹进了仓库。躲在一处矮墙后面的三少爷纳闷,这家伙晚上到仓库干什么?
扁头说:“是不是偷东西?”
“不会,这家伙有钥匙。”何正庭不确定。
扁头说,好办,试他一下。扁头找到一个拳头大的石头,朝着仓门扔过去。
果然,赵良驹猫着腰出来了,四处张望。扁头拿起另一个石头又扔过去,赵良驹没有吭声,迅速离开。
扁头说:“一定是偷东西,不然他肯定要问我们是谁,”
何正庭大喜,哈,正好逮住他,当小偷揍。于是两人站起来,跑上去挡住赵良驹。何正庭骂:“你狗日的原来是贼呀,给老子跪下,我也许能饶你。”
赵良驹笑着说,又是你三少爷呀,我进赵家自己的仓库,不关你的事吧。
何正庭冷笑,关不关我的事得由别人说,你现在已经不是这里掌柜了,深更半夜偷偷到仓库干什么。我们到镇公所说理去。
赵良驹想离开,何正庭档住他。赵良驹右手从后面掏东西,何正庭以为那是匕首,正想用什么招术对付,不料却看见枪口对着自己。
何正庭傻了,他没想到这家伙有枪。
赵良驹骂,你不是能吗?
怎么不动了。我告诉过你,我弄死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怎么不动了。我告诉过你,我弄死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赵良驹宣泄着自己的怒火。但是他忘记了他面对的是两个人。扁头一直在边上看着,没吭声。心里有些乱,但没打算要上去参与。
直到赵良驹掏出手枪叫着要弄死何正庭的时候,扁头忽然心里平静起来,他极快地从后面冲过去,同时用右手将腰带上那把刺刀掏出来,大叫一声。赵良驹一惊,转过身来,但来不及了,扁头的刺刀捅向了赵良驹。赵良驹张开嘴,想叫但没叫出声,便倒了。
一股血喷出来,何正庭傻了。呆呆地看着扁头和他手里带血的刺刀。扁头也蒙了,问三少爷,这家伙是不是死了?
何正庭站起来。忽然他想起要跑,他拉着扁头,轻声说:“快跑。 别让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