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一天清晨起来,发现归归躺在鸟笼的底层不再动弹,眼睛紧闭,爪子舒展,一身正黄色的羽毛在晨光里静寂而温顺。它的女友桔子在鸟笼的最高层安静地沐浴晨光。我在鸟笼前静立一会,没有太多的悲伤,它这样安详地离去,让我和家人心安。它在我们的生活之河里仅停留了十一个月。十一个月,我们学习看护这个小生命,同时它也给我们带来许多快乐和惊喜。
归归是一只被人遗弃的金丝雀。
家人将它拣回来时,它在八月赤热的夕阳里瑟瑟发抖,弱小的身体踡在小小鸟笼的一角,毛羽零乱地四散张开,看得见薄如丝娟的皮肤在剧烈抖动。我们给它换上清凉的水,洒下一些面包屑在它面前,不知受了怎样的惊吓,它居然不敢上前觅食。我们将它放在客厅的一角,然后悄悄走开。过了几分钟,它不见有任何动静,才挪动身体,把头探入水槽里,喝了水,抬头咽下。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才探了探头,吃一点面包屑,然后退回鸟笼一角,身体依然发抖。就这样,归归在客厅渡过了被收养的第一夜。
不知它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待遇和欺凌,在此后的几天里,仍然不敢靠近人。但凡有人走近,它就发出破锣般尖叫,身体颤抖的厉害,羽毛竖起更显落魄。尽管如此,先生仍耐心地与它"对话",把网上的金丝雀的美妙歌唱放给它听,还给它换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家,安置了一个"浴盆",它会在没有任何声响的时候,跳进浴盆,胸部俯入水中摆动,将水珠四散溅开。
归归开始唱歌是两个多月后的事。一个星期天下午,我们出门归来。开了门听到鸟叫声,婉转迂回,清脆亮丽。我们不敢相信是归归的声音。放轻脚步,悄悄地靠近鸟笼,归归背向我们,面朝花园,花园里有叫不上名字的鸟雀觅食。那美妙的声音的确是从归归的身体里发出。我们静静坐在远处,享受这两个多月付出所得的奖赏。此后,归归的胆子大了一点,看到我们也不再尖叫,换水的时候,不待我们离开,它就将嘴巴伸进水槽。被一只鸟所信任,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为了让归归"正常"地生活,我们决定给它找个女伴。转了好几家花鸟店,都没有与之貌相匹配的"女子",才知道它那一身虽然仍有点零乱的正黄色的羽毛,是比较纯正的血统。原来归归竟是一位没落贵族!我们千挑万选,给它配了一位毛色偏桔黄的"桔子小姐"做女伴。桔子有着所有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美德,舞姿轻盈,上下翻飞,不与归归争食,静若处子,飞若流云。有了对比,才有鉴别,我们才知道,归归走和跳的频率远远大于飞翔;归归不会把脑袋藏在翅下睡觉,归归洗浴的样子笨拙可笑....可是归归的歌喉越来越出色,有时一唱个把小时不停歇,它的城堡太大,无法用浴巾遮盖,客厅就完全成了他的领地。当桔子产下两权蛋,筑巢孵蛋时,我们欣慰地感慨:归归尽管有诸多缺陷,但仍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归归和桔子和平相处,吃着拌了蜂蜜的精细食籽度过了冬天。它的身体不再发抖,羽毛丰丰富富地生长着,我们靠近鸟笼时它的小眼睛转一转了事,脚步是没有回避的。它心理的创伤是不是正在痊愈?
春暖花开。归归没完没了地歌唱。周末忍受不了,将它放在一个小点的鸟笼里,挂在花园的树上,用新鲜的迎春花的枝叶喂它。它与那些飞过园子的鸟儿PK歌喉,好不英武。晚上将它拿回屋里,一夜酣睡,却仍是不会把自己的脑袋藏在趐膀下。自从归归入住,邻家的猫咪就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进我家的门。尽管是一只非常乖顺的胖猫,我们还是不敢吊以轻心。可是猫咪心心念念掂记着归归,不能进门,就绕道去花园里,透过落地窗,隔靴骚痒。
一切都好象走入正轨。归归在鸟笼下层上蹦下跳,桔子飞上飞下,用爪子挂住笼壁,做秀表演;一起吃鲜嫩树叶;轮流洗浴;一个歌唱,一个靜听;和我们"交谈",给我们献唱求赏.....就在这样的详和里,归归选择了离开。我们不知道它坠落的原因,也不想知道,这已经不重要。至少在它有限生命的最后一年里,被善待,被呵护,被怜惜,它也将它的信任给了我们,和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由生活,大胆歌唱。这己足够。
我们把归归葬在了花园里的松树下。桔子独自在笼中飞翔,依然美艳。但我们觉得,似乎多了一份凄惋和孤单。几个星期后,我们把桔子送给了花园里有鸟苑的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