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人往事5:弦断玉碎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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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仲眉、陈鹂伉俪是昆曲爱好者。本文以昆曲为主线,记载了他们的故事和若干诗文,从二人的“娃娃亲”开始,历经“抗战”前后、“反右”、“文革”,直至20世纪最后一年。作者是他们的女儿周同云女士。经作者允许,在此分6集登出。

5:弦断玉碎

1966年“文革”开始,来势迅猛。红卫兵不断揪斗“走资派”和“五类份子”。仲眉已劳动8年,年老病弱,再也经不起折磨,又对前途感到绝望,更担心连累陈鹂,遂在1966年8月25日自尽。按当时规定,家人不得领取骨灰,不得进行悼念。家里被查抄一空。“凄凉,叹魂魄空飘天际,骸骨谁埋土壤,…家抄命丧资倾荡,害妻孥徙他乡。”当年仲眉在拍《八阳》时,怎会想到他自己竟也落得这样的命运!
 
幸而他的女儿已定居北京,立即接陈鹂避居其家,躲过风浪。但祸不单行,1969年,陈鹂在安徽合肥工作的儿子受迫害致精神分裂。那时女婿受审查,女儿、儿媳下放,只有陈鹂能自由行动。年已64岁的陈鹂只身奔赴合肥照料儿子。在政治压力巨大,物质条件极其恶劣的条件下,她在长达7年的时光里,独力艰难地支撑起一个家,亲自从事一切繁重辛苦的家务劳动,直到儿媳调到合肥,陈鹂才回到北京,重新在女儿家生活。
 
1979年,中国银行为仲眉错划“右派”改正平反,恢复名誉和公职。陈鹂感慨地写道:“可伤的是,人已物化,骨抛荒野,一切‘仁政’,斯人已不获身受矣!”她在1968年就酝酿了对仲眉的悼亡诗,但不敢形诸文字,这时方才写下:
 
哭仲眉
哀思埋藏,十有三栽;腹稿蕴结,亦逾十年。今者仲眉姓氏重见天日。始得一吐郁积,所写实旧作,所感亦故情也。
形影相依四十年,大风大浪屡颠连。
河清方期放桡乐,行近岸边君覆船!
寄迹南柯岁月长(其街道工作处在大槐树下),八载花絮任飞扬,
换骨脱胎勤苦练,功亏一匮事堪伤。
遗踪尽扫事若烟,满地断简与残编(家中被查抄一空)。
身外之物何所念?尊亲手泽“友好篇”。
“友谊长青”镜影函(64年春游影存题名),人间记有副本传。
驰书乞求分惠我,好凭胜迹忆前缘。
故人情谊重如山,千里封缄影联翩。
炼馀纹石今重见,相呼欲告隔人天!
人天路渺恨茫茫,知君埋骨在何方?
郊原应有疑冢在,祗今极目草荒荒(当年不许家人领取骨灰)。
烟雨柳林暗绿苔,年时曾共咏絮来。
空馀一片伤心地,断云幽梦寻不回(别故居,迁户口)。
君自弃世我弃家,家破人亡何怨嗟!
命岂前定应厄运,底事频年赏落花?!
绿意全消树槎丫,新愁旧恨绪如麻;
垂帏面壁终何益,待抛瓢笠走天涯。
天涯游子讯渺然(儿子浩劫中病发,数月无信,正愁绝时也),绕屋逡巡夜无眠。
冬吼风声秋雨溜,空寒四壁泪如泉(69年南下前实况)。
 

也是在1979年,陈鹂获北京市文物局通知去领回被抄走的文物。其中有仲眉、陈鹂的诗文集、一部分昆曲折子和《琅玕题名图》的残页(7; 见《曲人往事》之3)。该残页包括仲眉作的《序》(8; 见《曲人往事》之3);汪东的题曲和陈鹂当年写的一首《菩萨蛮》(图11);但《图》已被剪碎,只剩下三小块残片。1983年,早已在美国定居的张充和与陈鹂联系上,抄录了卢前的题曲寄给陈鹂。1984年,陈鹂将以上残件编辑成册,注明乃“劫后鸿泥”,并陆续作记以为志(图1213)。

 

 


11:汪东的题曲和陈鹂当年写的一首《菩萨蛮》。


12:陈鹂于80年代陆续撰写的“劫后鸿泥”。

 

 

13:陈鹂1990年为“劫后鸿泥”写的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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