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一面锦旗』

女人从老人手里接过失而复得的钱包，又惊又喜，一时间除了谢谢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身边的男人话来得快一些，几句话就把老人夸成了活雷锋，这反而让老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夜里十点多的菜市场，白天的热闹熙攘早已消退，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五六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所以男人的赞美声可以传得很远。清洁工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件传说中的拾金不昧的好事，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人。

男人还在不住声表达着对老人的感激和赞美之情，女人已经打开钱包，仔细地检查起钱包里的东西。男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就责怪女人说：不用点啦，拉链好好的嘛，还能丢了你的钱？再说，大叔都能等我们到大半夜，人品这么好，才不会在乎那三块五块的。

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男人的话却提醒了老人，他连忙接着男人的话说：不不不，还是点一点的好。我看过了，里面有八百六十几块钱，八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还有……身份证和一些什么卡……

女人忽然就拉长了脸，她扭过头低声对男人说：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看别人的东西呢？声音不大，老人却听见了，他满脸的兴奋一下子就变成了尴尬，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男人注意到了老人的表情变化，转头呵斥女人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心眼比针眼还小！大叔不打开看看，怎么能知道这是你的钱包？女人涨红了脸，嘟囔了一声什么就低头不说话了。

男人从女人手里取过钱包，抽出一张钞票递到老人面前，微笑着说：大叔，这个您拿着，一点心意，千万不要嫌少。老人顿时也红了脸，摆着两只手推辞说：不不不不，这钱我不能要，不能要！

男人看了看女人和围观的清洁工们，又从钱包里抽出第二张钞票，两张钞票一齐向老人递了过去：大叔，我们是真心诚意地想表示一下感谢，您就不要客气了。然而老人的手摆得更急了，推辞的态度也更加坚决。

男人和老人一来一去的客套声吵醒了睡在旁边地上的老人的孙子，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男人拿着两张钞票往自己爷爷手里塞去，一边嘴里说着：……您就拿着吧，给孙子买肯德基吃！

老人回头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孙子，伸手拉住男人的胳膊，两个人走出了好远，女人也赶紧跟了过来，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留下清洁工们和小男孩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张望着。

女人只听见老人低低的声音对男人说：钱，我肯定是不能要的。男人女人不由地心里一惊，知道老人是要开条件了，于是就全神贯注地看着老人的脸，听他继续说道：要是收了你们的钱，我成那什么人了。我是想说啊，你们……那个，那个……

男人听到这里放下心来，微笑着安慰老人说：大叔，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女人却开始忐忑不安了，表情严肃地看着老人。

老人嗫嚅着说：你们……可不可以送给我一面锦旗？说完这话，他不好意思地搓起手来。

男人惊讶地看着老人，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女人却一下子就愤怒了，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简直是无耻，她对老人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鄙夷不屑。她把男人拉到一边，凑到男人耳朵边低声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人哪？要锦旗？真能想得出来。不能给！再说了，谁知道买锦旗要花多少钱？两百块能够吗？

男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女人的抱怨：行了行了，你别罗嗦了……大叔，没问题，我去做一面锦旗送给你——上面写什么呢？

老人看到女人刚才的反应，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么让人不快的要求，等看到男人的表态，他才略微放松下来，回答说：要不……就写拾金不昧吧。

男人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就写四个大字"拾金不昧"，锦旗应该是红缎子的，四个字应该是金黄色的，怎么样？老人高兴得连连点头说好，男人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锦旗上还应该写上您的名字。大叔，您叫什么名字？

老人的脸重新红了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向远处的人群看了一眼，有些扭捏地回答说：就写刘小虎吧，大小的小，老虎的虎……

男人和女人惊讶地对视了一下，男人问：我冒昧问下啊大叔，这个是您的大名？

是我孙子的名字。老人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自从跟我进了城，上学就没拿过一张奖状，老被同学瞧不起……

大叔，您不用解释，我都明白了。男人装作没看到女人示意的眼色，继续对老人说：明天一早，我就去做一面锦旗，上面写上：赠刘小虎同学、拾金不昧！

老人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他一面掩饰地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水，一面连连道谢，似乎是男人归还了自己丢失的贵重物品，又似乎是男人刚刚替他解决了一个重大的难题。

男人女人客套了几句，就告别老人走出了菜市场。出门的时候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老人正昂着头大步走向那群看热闹的清洁工和自己的孙子。

男人转过头来对女人说：你说你咋这么多事儿，钱包都能丢了……刚才我看了，幸好机票身份证都还在。几百块钱那都是小事，耽误了明早飞泰国的飞机那才叫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