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笺简之制,由古及今,不知几千万变”。这笺简,说的便是书信的介质,之所以用介质这个词,是因为“笺简二字便有无穷本义”。
书札中的美学所在
人间来去,总是有很多种心情,或浓或淡,或好或坏;也总是有很多牵挂,或远或近,或喜或悲。于是,在通讯远不如今如此发达的慢时代里,一缄书信,变成为了悲欢离合的记录者与输送者,片片前言随着时间流逝便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繁枝绿叶,是岁月的默默留声。
其实,人们远离书信,也就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大多三十上下的人,还能唤起对书信的记忆:五颜六色的信纸上印着不同的图案,有卡通人物,有花草,有旧时旧物,还可以自己动手,用小贴纸按照自己的意愿布置。信多是写给笔友和进入不同高校的同学,满载着真挚的思念和稚拙的深情在城市间的邮筒里飞递。收到信的一方,在课桌里就忙着打开,看着或是简短或是冗长的话,心中的期待鼓起的快乐还在不断膨胀。如果是“情书”一类的,定是要反反复复翻看多次的,然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用漂亮的信纸,将自己的心情一股脑儿地写在回信中。这种带着时间感的等待和爱情,想来是那么浪漫。
书信对于生活,真的像美好的雕刻家,将一个年代一个年代的故事,都刻画在平行的时空里,当回首往事的时候,随手在另一个时空便可以翻看到当时的真情真景。“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爱与痛的边缘,谁说不在指尖贴合笺简的摩挲呢。既然书信如此重要,文人雅士和情深才女便在历史的演变中,给书信增加了特有的美学色彩。
彩笺之美:名得只从嘉郡树,样传仍自薛涛时
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笺简之制,由古及今,不知几千万变”。这笺简,说的便是书信的介质,之所以用介质这个词,是因为“笺简二字便有无穷本义”。在李渔的笺简之论里,提到的书信载体有鱼书雁帛、有竹刺之式、有锦屏绣轴、有蕉叶,等等,好似宣纸到成为了极普通之质。“自人物器玩,以迨花鸟昆虫,无一不肖其形,无日不新其式。”
笺简作为文学作品、抒情达意的载体,源自古代诗人风雅之需。说笺,不能不提及薛涛,是这个才情过人的女子改造了花笺的大小和花色,把对彩笺的追棒推到极致,令人千年吟咏不绝。自唐以来,用笺更盛,无数文人将诗词华章付之于笺,或竞相仿制,或自创新笺。所以诗人李商隐说:“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
时过境迁,不要说自制彩笺,现在就连精美的纸张都少见了。纸的美,在于它的机理。当文字与纸张贴合,墨水浸入纸纹形成淡浅的晕染,似乎才流露着心的阴晴圆缺。
中国纸业最发达、纸品花样最繁多的时期,莫过于宋代。那时竹、藤、楮、麻等都是造纸的原料。四川的布头笺、冷金笺,歙州的凝霜、澄心,宣州的栗纸,浙江的藤纸,温州的蠲纸等,都是有名的品种。“柔韧、细腻、平整、匀薄、耐久”是从宋代沿袭下来评品纸品的几个标准。然而在潘海漪看来,还有一个标准超越所有标准之上,那就是人的创意。有创意的纸,带着人的精魂和体温。潘海漪的店开在方家胡同,店名叫做“纸曰”,翻译成英文,便是papertalk——纸在说话。
在潘海漪的影响下,她身边的很多朋友都开始写信。“信的功能价值可能已经被手机短信代替,但是信所具有的美学、所传递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电子媒介所不能代替的。”在日本,信纸和信封都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和发展,而西方国家写卡片、写信、写日记等习惯,都被年轻人继承了下来。
文字之美: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将不同的情思题写在纸上,是古今文人的抒发与享受,既如此,用来承载抒发与享受的文字当然是美的。“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晏殊这阙《蝶恋花》的末句,便是续写了“鸿雁来时,无限思量”的弦外之音。
《甄嬛传》中,甄嬛与玄清飞鸽传书的“九张机”,便是令人念念不忘的言语之美的代表。“一张机”是民间的词牌,玄清因为皇上侍疾而不得与甄嬛相见,思念之情无处抒发,便作“一张机”来与之唱和,“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甄嬛面字如见人,立刻拿来薛涛笺,以红笺小字回复了“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如此往复,两人的感情在封封笺牒中徜徉泛滥,情愫缱绻,心有灵犀。
书法之美: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笺简之美还体现在“笺”与“书法”的交相辉映。书法,是一个人学养、才情的自然流露,而不是单纯的书写技巧的再现。而书札不同于条幅、中堂等书法形式创作,由于是私人间的往来信件,故而书写起来比较自然和随意。它所呈现的往往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学养和性情,也表现了书家的品格和当时的心绪。
苏东坡尺牍广为世人所临摹,《新岁展庆帖》便是苏轼给陈慑(季常),与其相约公择(李常)于上元在黄州相会之事的信札。苏轼在信中下笔自然流畅,劲媚秀逸,笔笔分明,精心用意。虽为书札,却写得非常精致,堪谓佳作。清代流传的很多名人彩笺,均以其书法价值,成为收藏界的宠儿。
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