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云开雾散

                                                            三十八

 

 

今天小芯上画画课,小薏游泳,金麦坐在游泳中心的停车场的车里。她往常最擅长在人堆里淘信息,孩子可以选学什么新东西,艺术或体育,里开了什么店子,又有什么度假的好去处。最近她怕见到熟人,生怕别人看出她愁苦的蛛丝马迹。

忽然,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豪驰。他已经有日子没给她打电话了。她的心别别地跳。她想,有三个可能性,他说,“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或者,他说,“都是我一时糊涂,现在我要痛改前非,求你让我回来,好吗?”

还有就是,他说,“孩子们在干什么?”

她想,第三种情形可能性比较大,那她是该用秦香莲的语气,悲惋地告诉他,她们要爸爸,还是应当用江姐怒斥浦志高的声调叫他滚远点儿。

电话响了好几声她才接起来,半天硬是出不了声。

电话那边也没人讲话,只是细细簌簌的噪音,还有些人讲话的声音在背景上。金麦忽然明白了,是豪驰的手机放在裤兜里,和钱包,车钥匙挤在一起,她的电话号被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拨通。她有些失望,正想挂掉,忽然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金麦怎么样啊?”是舒黎,好像刚到,正在坐下来。金麦心里直堵,想象着此时如果她在场,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

“我看这弦再崩就要断了。”豪驰叹了口气,有些忧郁地说。金麦把手机更紧地摁在耳朵上。

“淡定!”舒黎轻轻吼了一声,然后无奈地笑笑,“我看您教都教不会。心疼啦?好戏还在后面哪!”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你这是在帮她,她一直以来就觉得她是掉到你的陷阱里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只是不要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呆着。你几十年如一日,一直是贴人战术,让她只想跑,却不知道要跑哪儿去。现在,你给她一个机会,如果她留下来,那是她选择的,说明她不要走。”

“那如果她选择走呢?”豪驰没底儿了。

舒黎看着他有些痛苦不肯接受的表情,“那除了接受,你觉得你有什么选择吗?”她不忍心地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男人。

电话这边,金麦轻轻地挂了。

 

金麦去接小芯晚了十五分钟,她担心地看着妈妈,没敢抱怨,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没事吧?”

金麦忽然一扫阴霾,高兴地说,“没事,宝贝,妈妈带你们去吃冰淇淋。”

小薏一蹦三尺高,小芯却半信半疑,“为什么?”

金麦看着孩子一下子成熟了的眼神,歉意地搂着她说,“你放心,我们要庆祝爸爸回来。妈妈保证,我们再不吵架了,嗯,至少再不像这样吵了。”

小芯懂事地抱住妈妈。

 

仝豪驰进门时,发现金麦还没上楼,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他顿了一下,准备上楼换衣服。

“你回来了?”金麦站起身,看着他。他们有一阵子没这么正视对方了,豪驰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可以坐一下吗?我帮你倒杯茶。”金麦的口气柔和,但却没什么商量。

豪驰坐下,看着她端着茶回来,递给他。“我觉得咱们应当像大人一样好好谈谈。”她的语气里多了往日没有的理智,这让他有些心虚。

“我最近想了很多,想到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直到今天有了这个家,拉拉扯扯半辈子,似乎有扯不断的缘分把咱们绑在一起,但有时,似乎你我又要挣脱这个绳索,巴不得有些喘气的自由。”豪驰看着金麦,她比这么多年来少了许多满不在乎。

“我认识你三十年了,认识舒黎也有十年了,你两个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看着他,目光里透着真诚,几乎有些晶莹。仝豪驰后背开始发冷。

“舒黎是个很好的朋友,你比我更了解她,别想太多了。”他有些急不择辞。

金麦忽然笑了,扬扬眉毛,故意酸溜溜地说,“啊,你用不着护着她,我对付她自有分寸。”

豪驰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最近跟舒黎谈得比较多,其实她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她也了解咱们家的情况。她是真心希望这个家好的。”金麦看着豪驰微微皱着的浓重的眉毛,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怜惜,但还是没忍住心中的诱惑,这实在是个耍他的绝好机会,谁让他把她当猴耍,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惨样熟视无睹。

她低低头,沉默着,然后柔声说,“我当然知道舒黎一定会为这个家好。两家合一家。我倒也不用担心孩子们的磨合了,他们本来就一起长大,跟一家人似的。”她轻松大度地说,似乎在痛思之后大彻大悟了。

仝豪驰一屁股坐下,知道金麦全弄拧了。

他叹了口气,说,“小麦,从我认识了你,也就认定了你。我知道我要娶你,我也知道我一定能娶得到你。所以,这么多年,你哭你笑,你恼你跳,我都没怪你。但有一件事我永远不可能为你做,就是让你从没遇到过我,我永远不可能回到二十年前,把你送还给你的男朋友,我永远不可能给你没有过我的生活。如果三十年前我能知道生活会是今天这样,或许我会从你身边绕道走开。我仝豪驰干嘛要难为自己?我找不到一个一定比你强的,还找不到一个比你对我好的吗?你三天一蹦高,五天一撒泼。你以为我傻,有受虐狂?我也喜欢被人追捧着,仰望着。有时候,我真想就踢门出去,不回来了,可是看看小芯和小薏,再憋气我也没办法甩手放弃。”他忽然停下来,发觉自己扯太远了,又离开了淡定的轨道。

半天,金麦也不吱声,她真没想到仝豪驰竟然在肚子里也揣了个高压锅,忽然有些虚惊后的庆幸。

仝豪驰吐了口气,讪讪地说,“对话,就是一说一应,不然就是我自言自语了。”

“我还有什么可抵挡的?仝博士演讲起来水平还真不低!“金麦扑哧一笑。“我就那么万恶不赦,不知好歹?你知道吗,人有多渺小,就连我这样的也没办法为整个宇宙生存环境的恶化负责呀。”她夸张地抱怨着,一扬眉毛,撇撇嘴,说“我只是尽力做了我能做的,不是吗?”

“是,而且做得很漂亮,血光四溅。”豪驰说,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记仇了?”她看着他,眼睛里克制着歉意。他全看到了,把眼睛挪开。

“你差不多就行了。给个棒子还当针使了?”她从他的眼角已经看出了破绽,于是肆无忌惮地耍起赖来了。

“折磨人的感觉是还不错,难怪你这么多年来,乐此不疲。”他轻轻摇摇头看着她。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

“二十分钟后,你再犯了驴脾气,我可是还要回到舒黎身边去的。”他嗤笑着。

 

“我的青春都搭给你了,现在想甩手开溜,没门儿。”金麦似乎有些不甘心地说。

仝豪迟满不在乎地一扭头,侧脸看着她,“大概我的青春都搭给巩俐了。”

她猛地扑过去,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嗷!”他大叫一声,皱紧了眉头,抱着胸口,深深地弯下了腰。金麦愣了一下,慌了手脚,抱住了豪驰,“你没事儿吧?”他不慌不忙地直起身来,哈哈大笑,金麦咬了咬牙。

他们开始往楼上走,金麦忽然想起,说,“还是给小三儿打个电话吧,别让她揪着心了。”笑着伸手到豪驰的裤兜里拿手机,看着通话记录,忍不住笑起来。“这手机要评个一等功!”

电话通了,舒黎接起来,金麦一如往常地粗声大气,说,“仝豪驰叫我彻底收编了,你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了。你呢,自己痛快点儿,找个好餐馆,明天定个时间,请我吃顿大餐。你对我造成的心理重创,该赔礼该道歉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舒黎笑了,“你们俩好了就好。”

“好不好我还没决定呢。”金麦故意说,“冲着你我朋友一场这么多年,我批准你拿帐单找他报销。”豪驰出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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