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顶:谁说上海男人不打架?Z.T 老底子哪能“打相打

居美国华盛顿, 就职政府部门, 花甲年岁, 天天等下班, 月月等薪水, 年年等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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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相打”,发展到“打群架”,是文革开始后才有的。

我记得,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群架”了,比“打群架”更早的“打相打”是“配模子”与“拉场子”。

话还得从每个弄堂都有“一只鼎”(老大)开始说起。

老早弄堂里男孩子也打架,也有“拜大王”一说,谁最厉害,就拜谁为王的意思。

还有“二王”、“三王”,好像梁山伯英雄排座次,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当真。

到1966年夏天,中小学都“停课闹革命”了,大家闲得慌,打架的机会骤然增多,争夺“一只鼎”(老大)宝座似乎也突然迫在眉睫起来。

“一只鼎”一般都是打出来的,而且都有值得传诵的成名之作,就象老上海的各种“霸头”。

比如钱家塘“小霸王”的成名之作听说是这样的。

据说有一天,他知道了钱家塘里的谁谁竟然挨了别的弄堂谁谁的打,他立马带了几个兄弟过去,手舞菜刀,一阵恐吓,兵不血刃,便告大胜而归。

从此,他就坐定了钱家塘“一只鼎”的宝座,直到他被钱家塘里的别人以同样的方式拉下马。

“小霸王”的下场当然是吃官司。

是“一只鼎”都进过“老派”进过“庙”。

“老派”指派出所,“庙”则指区一级的“分局”。如黄浦分局叫“黄庙”,卢湾分局叫“卢庙”。

老是进出“老派”进出“庙”,就变成“老吃老做”了。俗称“两进宫”朋友,“三进宫”朋友等。在江湖上,却是一种资本。

乌鲁木齐中路上有个很大的石窟门弄堂,叫“麦琪里”,我就出生在那里,前些年被夷为平地。

当年“麦琪里”的“一只鼎”叫秦来,瘦高个子,好象身上也没有什么栗子肉,却也是一匹勇夫。

他的成名之作,与钱家塘“小霸王”又不同。

他是白天先带了几个人,去扁了别的弄堂的谁谁,当天晚上,被三五个彪形大汉堵在了自家的后门口。

据说他毫无惧色,转身回进去,拿出一只啤酒瓶来,当着人家的面,往自己脑袋上就是一下,然后,血流满面地问别人:

“你们今天准备怎么个打法?尽管放马过来。”

那伙人见他有英雄豪气,居然当场作罢,马上拿出香烟来,散一圈,迅速化敌为友云云。

而在一边看热闹的“麦琪里”众人则深深折服。

秦来只读到小学六年级就文革了,所以我一直纳闷,老早江湖里的“自残保身”把戏,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来一定有收了山、混在民间的所谓“老江湖”在暗地里口传心授。

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绝。这“小人”之泽,竟是历三五世而不绝啊。

据说那秦来伤人无数,树敌太多,屡遭追杀,在上海滩呆不住了,只身逃到江西去避险。

他的藏身处,正是我插队的那个县。

我有个朋友曾去见过他,回来告诉我说,浑身有伤,脸色苍白,天天躺着抽烟,水米也不大进。

即便如此,不到半年,还是被人从上海追杀而来,身中17刀而亡,时年25岁。

当地公检法一看,坏人打坏人,根本不查。

最可笑的是我们弄堂的“一只鼎”。

我们弄堂叫“上方花园”,里面有70幢三层楼的花园洋房,其中44幢是一家一幢的大户人家。

那些人家的男孩子大多文弱,知书达礼的,根本不参加打架这类粗鄙的游戏。

他们玩的是“搏克星”(boxing)、垒球、汽枪、旱冰等更小众的玩意,且需要很多钱先添置设备。

因此,我们弄堂的“一只鼎”很长时间内是虚位以待。

据说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很让别的弄堂看不起,他们甚至懒得跟你来打架,直将你视为无物。

几年后,我插队回家探亲时才听说,上方花园当年其实也有“一只鼎”的,就是某著名电影演员的儿子!

此人的二弟是我小学同班同学,他家三兄弟能不能打架,我太清楚了。

好,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小霸王”和秦来的扬名立万,只能算是“野路子”。

说起来现在的人们要不相信,当年男孩子还有扬名立万的“正路子”呢,那就是“配模子”。

其过程实在是儒雅之极。若非亲见,不敢置信。

我曾经有幸参加过一两次这样的“配模子”活动。

那简直是“三国”的当代版。

有两个弄堂的男孩子相互不买账,也已产生了好几次摩擦。

怎么办?有种就来“配模子”!

赢的一方的老大就不但是自己弄堂的“一只鼎”了,还兼任输的一方所在弄堂的“一只鼎”。事关兴亡啊。

双方都有十来个人,除了那个要比拼的主角“大模子”以外,其他都是他的朋友或小喽罗。

我算是其中一方的喽罗。

有的背着装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专管饮料供应;

也有的拿毛巾、折扇,专管擦汗驱热的;

还有专门帮助按摩肌肉的;

当然还有类似军师或教练的角色,可以将对方破绽看在眼里,于场间告诉自己人。

30年后,有了拳击电视转播,我才明白,这一套,都是从老上海的拳击赛里学来的。

“配模子”是谢绝闲人观摩的。

因此,场地要求很高,一般是全封闭式的。弄堂里,公园里都不行。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观摩。是在淮海路上的高教局里。

这房子原来是盛宣怀的,1949年后归高教局用。

文革了,高教局被整体赶走了,工人造反司令部尚未进驻,空关着呢。

我们双方二十几个男孩是一齐翻墙进去的,嚯,好大一个花园。

到了约好的时辰,双方面对面一字站开,象极了“三国”里的两军对阵,就差叫一声:“来将报名,本帅不斩无名之鬼”了!

真真是,“不是英雄,不看三国”了。

有时候还有“垫赛”,先让两个二流角色比划几个回合。

更多的时候是主角立马登场,“大模子”跟“大模子”直接“配”起来。

双方走到场地中间,四手相握,先要低声问候,问候语是:

“向侬学习”。

说话都是诚恳而文静,谁不懂规矩,说话哇啦哇啦,谁从此就会获得一个绰号,叫“草狗一只”。

有时候还要打听一下师承,因为同在一个区里,两人很可能就是区少体校的同门师兄弟。

因为摔跤运动在1960年代曾经风靡沪上,一点也不会摆弄的男孩几乎没有。

因为那样的话,是要被看不起的,连女朋友也交不上的。

我的中学“一塌刮子”只有五六个体育教员,其中就有两个是有等级的摔跤教练,好比现在的跆拳道的什么带一样。

他俩最受男同学的爱戴,也最受女同学或女同事的追捧。“文革”挨批时,都传出过不止一桩的令人艳羡的“桃色新闻”来。

所以,虽然“模子”就是指的身坯,但“配模子”决不是只比谁个儿大,而是要看谁的摔跤技术高超。

摔跤正式开始,也无中人,也无裁判,一切只凭良心。

一般是三战两胜。

局与局之间,大家各为其主,帮助放松肌肉的抓紧按摩,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打扇的打扇,跟现在电视转播的拳击争霸赛没什么两样。

全场一直鸦雀无声。

直到决出胜负的那一刻,人群中才会响起一阵很短的显然被自我压制过的低低的欢呼或叹息声,从来没有狂呼乱叫。

气度大的对手还会相互交流几句,指出得失所在,一如围棋象棋的复盘。

临了,还要再一次四手相握,轻轻道一声:

“向侬学习”。

但是,好景总是不长。

还没转过年来,这“配模子”就大大地走样变味了。

先是有人出阴招,做犯规的动作啦,踩脚面啦,拉衣服啦,以及摔倒时故意以己之臀压人之腹啦,等等。

于是,引来不满,引来争辩,引来出手相帮,最后很快演变成“全武行”。

这样一来,“配模子”演变成了“拉场子”。

场地也不再讲究,只是大家叫一帮人,找个地方了断恩怨。

虽然彼时,双方主角也摔跤,但已是象征性的了。

往往不及一半,双方就都借故对方使阴招,一哄而上,大打起群架来。

更多的是“摔杯为号”,比的竟然是谁先摔杯了。

悲夫!儒雅终于化作野蛮。

“配模子”虽然就是打相打,但我至今还是很怀念那句“向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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