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有感(鸡鸣狗盗)
以前讲过信陵君,今天来讲齐国的孟尝君,“鸡鸣狗盗”这个成语则是从他的故事而来的。
孟尝君有一回出使秦国,不料秦昭王看上了他,不过不是要断臂,而是要他做相国。当然,其他大臣不知是感到了威胁还是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就不高兴了,于是就劝秦王,说:孟尝君是王族,在齐国有封地,为秦国干活难道不会有利益冲突吗。秦王觉得有道理,但放走却担心孟尝君为齐国所用,就把他软禁起来,只等找个借口杀掉。这就是搞政治的高手。
其实这二者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因为国家说到底是由个人组成的,而个人的利益则是相互冲突的,基本上不存在所谓共同利益。比如说,国家强大是每一个国民的愿望,当然不错,但是,如果我们认为强大就是富裕,那么就有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钱应该是在个人手里还是国家,因为钱之所以是钱就是只能有限,这个矛盾就难以简单处理。现在的西方国家大都有巨额债务,但是,你能说它们的老百姓都过很穷吗?
古今中外的政治家总是认为自己就代表了国家利益,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我知道,把国家利益看成是某些人的利益,是理解实际政治的第一步。也就是说,要明白政治家的国家利益不能等于所有人的利益,不然你就是太天真,太幼稚了,活该倒霉。
如何限制把权力转化成个人或者集团利益,这似乎是一个解决不了的难题。
孟尝君不会坐以待毙,就找秦昭王最受宠爱的妃子求救。而那个妃子是搞等价交换的老手,开出的条件是要狐白裘。但是,这玩意天下无双,孟尝君已经来时作为见面礼送给秦王了。不过不要慌,孟尝君有个门客会缩骨功,于是半夜钻狗洞到秦王的精品屋里把它偷了出来。
妃子之所以是高手就是不食言,果然说动了秦王放人。当然要好说好散,秦王准备二天后举行一个宴会为孟尝君饯行。但是,孟尝君可不敢再等过两天,一拿到签证连夜就走,却不料到了边境关口,还是半夜,估计是连滚带爬跑得太快。
半夜自然是不开门,可想而知,孟尝君是心急如焚,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还是不要慌,门客中有一个演员会口技,鸡叫完全就是真的,真鸡也跟着开叫,于是守关的士兵就打开了城门。
看来孟尝君好像有一个百宝箱,里面什么人都有。等到天亮了,秦昭王得知孟尝君已经逃走,立刻派出人马追赶,已经晚了,就这样孟尝君在门客的帮助下安全的回到了齐国。
以前说过,孟尝君是和信陵君齐名的公子,自然历来所得的赞扬不少。但这却在一千多年后引起了一个响当当人物的愤慨,直接对孟尝君表示了极度地轻蔑,说: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这段话的意思为:都说孟尝君能得到人才,这简直是无比荒唐的胡扯。孟尝君要是真正得到了一个人才,凭着齐国的大国底气,就把秦军打败,把那座城关揣了个丫,用得着走夫人路线,用鸡鸣狗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对比孟尝君和信陵君二位公子,就容易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信陵君结交的人物,有勇有谋,玩大的,玩真的,在他们的帮助下,信陵君打败秦国,威震诸侯;而孟尝君的门客不过是帮助他保命而已。
结论就是:有什么样的公子当然就有什么样的门客。再把话说大一点,有什么样的领袖,就有什么样的人跟随,恐怕就是这个理。
此人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是一个争议很大的人物,其实就是他所推动新法争议极大,到现在还在争,因为这个问题就是国家应该如何管理和参与经济。
王安石看到了农民被乡绅盘剥得太苦,比如在春季青黄不接,没有饭吃,他们只能把还是青苗的庄稼抵押贷款,利息当然不低。于是王安石就让国家参与进去,贷款给农民,利息不高,这样农民,国家都得了实惠(现在这个问题在美国是用期货来解决的)。看起来万分美好,但是,操作这些事的政府官员也是人,凭什么来保证他们“为人民服务”,实际上就是保证不了。结果就是王安石的“青苗法”的实行不过是官吏得到了一个弄钱的手段,农民仍然苦不堪言。
对比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国家就能知道一些了。中国是国有经济掌握了经济命脉,美国可以说没有这玩意,唯一的是邮局,但它没有任何特权,现在被各种快递公司和网络的打压下处于破产的边缘。
现在这两个国家都有不小的贫富差距的麻烦。中国可以通过中纪委的通报知道,那帮国有企业的高官都腐化堕落,作风不好;美国没有纪委,但是,最近经济学家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贫富差距,这次经济危机让中产阶级大失血,政府的救援都进了富人的腰包,结果就是富人更富,穷人越穷,如此以往,国将不国。
华尔街的确是为富不仁,但是,政府一旦凶残起来,那就更没有办法。
王安石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廉洁的高官之一,有意思的是,他的政治对手司马光也跟他不相上下,这两个连妾都不纳,兴趣不在那个方面,作风自然没有问题。
王安石在政治斗争中毫不手软,不干就跟我滚蛋(并不杀人,北宋基本不杀文臣)。然而,就是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他行事堂堂正正,不用下三滥的手段。他和苏东坡是政治上的敌人,然而,当苏东坡因文而下狱,已经辞官回家的王安石上书皇帝,直言“岂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而这时苏东坡已经屈打成招,许多亲朋好友都噤若寒蝉,几乎无人敢为苏东坡说一句话。但就是王安石,一个已被皇帝和百官厌弃的人,仍然挺身而出为苏轼向皇帝直言鸣冤。
虽然我弄不清楚新法的好坏,超出我那点可怜的能力,但知道此等人物,后来几乎见不到了,在中国政治中,不能厚黑,就要等死,让人有点悲哀。
王安石这些言语颇能反映自己的性格,的确是正气凛然,有理有据,掷地有声。但是把话说回来,保命是第一要紧的事,况且孟尝君一没有出卖所谓国家利益,二没有害人,秦王并不光明正大,那么孟尝君有点小动作自保好像也无可非议。
信陵君,乐毅此等人物不是经常能见到,王安石是不是有点极端,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一点?极具讽刺的是,王安石本人的人品固然不错,但所用之人却大有疑问。
想必是他以为有理想人物,于是赞成自己的必然就是(因为自己就是),物极必反就是这样来的。其实不然,政治从来都是有些污浊的,最能反映人性的阴暗面。王安石的外号叫做倔相公,就是认死理。古人云:文如其人,看来有些道理。
按照某些历史学家的看法,王安石的困境不是偶然的。因为他过于激进,导致那些正统的士大夫不能与之为伍,那些人才是封建朝廷真正支柱。结果在他权倾一时,走到他身边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冲着权利来的。后来等到司马光死,他被贬,两个君子领袖不复存在,新党,旧党之争完全变成了污浊的权利斗争,把北宋政治搅得一塌糊涂。
“岂有圣世而杀才士乎”,我想王安石的意思是;皇帝都喜欢被人称为圣主,当然那时就是所谓是圣世,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就是中国梦。梦应该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弄出血迹岂不是大煞风景。所以王安石就给皇帝戴高帽子,目的自然想要皇帝放过苏东坡。不过王安石不怎么喜欢绕弯子,这话直接可以理解为有些批评皇帝。然而,龙颜并没有大怒,把王安石弄去和苏东坡作伴,反而最后还是放过了苏东坡,皇帝终归还是有点喜欢那顶高帽子。
看到王安石,司马光那些故事,我总弄不清楚时代是在进步还是退步,这两个政治上的死敌,却都可以说是正人君子。用所谓今天最先进的思想看来,王安石不过是一封建社会的士大夫,但是,他却认为盛世(圣世)应该宽容,既然是真正的圣世,何须在意别人说二句,说就能说得没有了,那还是真正的盛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