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 你好:
(其他讨论从略)
其实我想讲的是八九年。我想,我也说不上把那些学生领袖想得很好。仔细地说,有一些复杂的面向,容我一一分解:1,我对89年民主运动和学生领袖是分开看待的,所以我不赞同因为他们的表现欠佳就怀疑和否定这场运动----虽然太多的人在这样做。在我看来,这场运动是属于中国人的,表达的是长期郁积在中国人心中的抗议,表面是通货膨胀,官倒,其实有更深的郁积,只是由大学生借胡的死引爆,而大学生又由那几个领袖人物临时组织了一下,仅此而已。毕竟任何大规模运动总归要有人去组织,不可避免,因此,这场运动并不是他们那几个人的(自然,反思和批评也不仅是那几个直接当事人的专利),即使否定了他们也否定不了运动本身,而支持也并非因为在支持他们。我想, 很多人之所以会因为对学生领袖失望而对整个运动持否定态度,只是因为一般人的习惯心理,总是会因为喜欢一个歌星而喜欢他所有的歌他的一切,崇拜一个老师就喜欢他教的课,不能把老师个人和学科分开,或者不能把某牧师的卑劣行为和基督教本身分开。
2,中国没有长期的,合法从事政治反对的环境和土壤,因此,一场大规模的,突如其来的运动可以说就是几个男女愣头青在那搞。可是,没有这几个本身没有政治经验,也不真正具备政治领袖素质,甚至根本也没有计划从政,只有股冲劲的的20岁左右楞头青,又能找谁呢? 中年人不是也不肯出头吗?这个悲剧,从我26岁刚到美国,看了一部关于李录的记录片就模糊意识到,后来读金大中回忆录,更加明白,那才是真正搞现代政治的人—成熟,有信仰(基督徒),有激情,有头脑,有操守,负责任,明白民主是怎么回事。把中年人的责任放在青年的身上,本身就是悲剧。
3,对这些所谓学生领袖和很多活跃份子,我还是觉得不必苛求,毕竟在那样的情况敢于站出来毕竟还是要有点勇气和组织能力的,就是蒯大富那样的造反红卫兵,也有值得尊敬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在中国,生活在国内政治环境中,被共产党的长期宣传教育出来的人里,可以说根本也出不了什么象样的领袖,也是在这一个意义上,我觉得他们还不错,是因为我的标准也已经很低了。在台湾的时候,最后的晚宴,我旁边是个台大教授,当时席间谈到吾尔开希要参选议员(后来他退出了),我就问这教授,你们对他印象怎么样? 他摇头,说,不好。我也就没有多说了,其实也不超出我的想象。后来在去日本的飞机上,我和旁边的台湾人又讲到吾尔开希,我就说,我猜想,这个人啊,也没有那么坏,但水平多高也说不上,大概就是爱出个风头。他笑着点头。其实,刘晓波的回忆里,也说过学生的表现很粗鄙的一些细节。你看他们搞对话的水平,比得上香港占中那些本科生吗?
浮躁,粗鄙,自私,投机,要说成是这些学生特有的道德缺陷,肯定不公平, 因为中国的环境就是这样,所谓北大,北师大,培养出来的人也就是这样,只是,按钱理群先生的话来说,外表更“精致”而已,当然读的书多一些。假如更偏激一点,回到我在第一段里说的话,我相信,中国即使能出现真正有素质的政治领袖,也不会出现在名牌大学里的那些好学生中。
二十多年了,那么多流亡的所谓学者,文人,领袖,他们可以嘲笑国内的知识分子如何卑躬屈膝,可是他们自己在一个资料丰富,信息开放,言论和学术自由的社会里,从文学创作上,理论分析上,历史研究上,记录片制作上,几乎都没有贡献出任何象样的,能超过西方人进行中国研究的水平的成果,没有出现类似前苏联,东欧流亡作家学者描述自己社会的深刻作品。中国社会的性质是什么? “民主”对于当代中国在理论和操作层面上究竟各自意味着什么? 如何实现转型? 1989年运动的实质是什么? 真正的教训是什么? 内在矛盾和缺陷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些问题。出现的是赌博,贪污,内斗,性骚扰,似是而非的信主,了无新意的咒骂,无穷无尽的作秀,津津乐道的政坛内幕,人事八卦,这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水平是多么低下了。魏京生当年固然提出了第五个现代化,算是有开创性的呼吁,但呼吁终究是呼吁,没有更深厚的学理基础,没有分析论证,而且从他提出到现在三十多年,并没有任何拓展,任何完善,任何进步。他现在写的所谓文章,口水话连篇,随便一篇无名作者的网文拿出来都超过他。
他们中有人曾经哀叹:我得到了天空,却失去了大地,但那只是借口。如果你注定只能在猪圈里拱土,就算给你天空又有何用?
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现闹着要回国,然后被《环球时报》白白羞辱一顿,又不知如何作答的笑话,奇怪吗?去“请求”一个通缉自己的政府让自己“回国”,还“错判”形势,不可笑吗?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流亡者难道都没有父母家人? 他们 “请求”过清廷让他们回去探亲吗?
文革中的毛泽东,我觉得他只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大意是,未来属于冷静思考的人。我觉得这句话是超越了现实政治的,是一个老人发自内心的一句感慨。
算了,到此为止(有很多事情比讨论这个好玩),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