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战争与和平——夏威夷游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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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港,战争与和平——夏威夷游记之一


提起珍珠港,在我印象中它就是一个战机呼啸、炮火连天的战场。到了那里,见到的其实是一个如此美丽安静的海湾。这点小小的惊奇并不出乎意料,不过是我们从历史中得到的战争印象太过深刻而已。

战争遗址的纪念中心就在海湾的岸边。数间战争事迹陈列馆、服务处和小商店,坐落在广阔的绿色草坪上。棕榈树高大,枝叶在海风中摇曳。海湾的水域里分布着几处被日军击沉的战舰遗迹。

从纪念中心乘汽艇,到达建在沉于海底的亚利桑那号遗体之上的战舰纪念馆。这个白色的建筑物内,除了墙上密密麻麻的死亡官兵名单和墙下的红花,并无它物。战舰就在它下面的水中。

海水之下的舰体庞大,隐约,难见真容。各色大小的海鱼在钢铁结构之间穿梭。只有几个锈迹斑斑的通风管和炮台露出在水面之上。

七八十年了,每天都有少量的油从海底战舰的油箱中渗漏出来。不多,每天只是渗出一点点。可以看到它们从海底冒上来,在战舰周围漂浮,然后随着海水散开去。那样子,像是受伤很深的人,没有哭声,只有眼泪流出来,随风吹干,又流出来,又随风吹干,,,。

 




从战舰纪念馆回到纪念中心,才去看几个专题展览厅里陈列着的东西。这里有各种和珍珠港战争相关的实物和图片,也有播放着的当时幸存下来的士兵和平民回忆那场战争的录像和录音。声音中可感觉到战争带给他们的恐惧、痛苦、思考或无奈。

陈列馆里不仅展示了珍珠港和美国人民遭遇的痛苦和灾难,同时也展示了后续战争带给日本人民的痛苦和灾难。

 



 

这是一个日本广岛的小姑娘。她被美国投放的原子弹的辐射伤害,临死前亲手做了上千只纸鹤。说明书上写的是:病中的贞子小姑娘在医院里开始折纸鹤,她是听到这样一个日本传说而开始的,那个传说告诉她任何人若能亲手做成一千只纸鹤就可以实现一个自己的心愿,而她的心愿就是要活下去。

我心里说:贞子姑娘,在天国享受和平吧,但别责怪人间那个欺骗了你的传说。

可是,如果有人应该为这些战争而受谴责的话,是谁呢?

这艘密苏里号战舰就陈列在亚利桑那号战舰纪念馆不远的水面上。它曾经参与过许多重大的战争。

 

 

它参与过在太平洋上对抗日军的二次大战,并且是在东京湾上接受日军最高指挥官签字投降的那艘战舰。我仔细观看珍藏在甲板上玻璃柜中的那几份日军投降书以及上面的签名,代表战胜国的签名中有笔迹发黄了的汉字,签的是中华民国代表“徐永昌”的大名。

它客观上协助过中国人取得八年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中国人当然应该为此而感谢它。可它也在朝鲜战场协助过联合国军队对抗中国的志愿军。有多少中国军人曾经死于它的炮火之下?我们该因此而仇恨它吗?

朝鲜战争之后,密苏里号战舰已经处于退役状态。里根时代它又被应征参战,在经过现代化装修改造之后,参加了波斯湾战争。如今的密苏里号战舰正式退役,静静地歇息在珍珠港的海面上,供人们品味战争和和平的意义。

有人需要战争来夺取和巩固权利;有人需要战争来阻止战争;更多的人只是因为别人需要战争而卷入了战争,,,。

 

 

在一间陈列馆的墙上,挂着几张珍珠港被偷袭之后当地青年人踊跃参军参战的照片。长长的队伍中,有白人,有黑人,也有好多亚裔面孔的人,其中包括日本裔的青年。他们穿着短袖的美军制服,戴着美军的船型军帽,个个挺胸昂首,神情严肃。珍珠港偷袭事件后的美国曾经出现了怀疑和排斥日本裔居民的倾向。这些主动要求参战去对抗日本军的日裔青年人,他们的心中当时如何思想?

记得1989年那个火热的初夏过后,我对军人有了新的感觉。校园里一下子来了很多军人。每次看到那些身着军装、步伐整齐、口号和表情都严肃而一致的军人,总会心生好奇:他们是否有自己的思想?军人们是否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当思想和命令冲突了,怎么办?

我知道,如果合格的军人必须放弃思想仅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这并不是说我不能是一个战士。

我又想起曾经在加拿大的学校里旁听过的一门讨论诸如“善”、“恶”、“公平”、“正义”等概念的伦理学史的课程,想起教授推荐的那本充满启发并鼓励独立思考的课本,竟然是美国西点军校的两位教授写的。这的确让我有点意外。

有伦理学家认为,只有为了阻止战争的战争,才可能是正义的战争。但是,哪些战争是为了阻止战争,哪些是为了争权夺利?在这些更具体的问题上,并非所有人都能达成意见一致。意见不一致,怎么办?是否就得依靠战争来消灭和控制异议?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很多中华民族的传统要继承下去,这是否也是中国人不可抛弃的传统之一?

 

 

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发动的,无论是有思想的还是无思想的参与者,战争总是残酷的。而作为天生自私的高等动物,人与人之间,群体和群体之间,民族和民族之间,围绕权力和利益的争夺冲突在所难免。什么时候,战争能够从解决人类利益冲突的可选手段中消失?

就在我写这篇游记的时候,加拿大的新闻里传着一个消息:著名的魁北克人党前领导人帕里祖先生去世了。顽固的帕里祖先生从不认为自己是加拿大人。1995年,当时担任魁北克省长的帕里祖先生,成功地推动了魁北克独立公投,以极其微弱的票数之差,差点就让魁北克从加拿大独立出去。独立公投失败之后,愤怒的帕里祖先生辞去了省长的职务。愤怒,只是表达在思想和言辞上。他没有想到也绝不会想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今天,当他逝世的消息传来,统独两派的政治人物都纷纷缅怀他的政治生涯,赞扬他是一位有雄心的、勇敢而坚毅的、并且是有担当的伟大政治家。

我离开珍珠港之后,开车来到檀香山郊外的钻石山上。这是一座十几万年前曾经爆发过的老火山。攀上山顶,可以俯瞰檀香山全城。

 

 

这个依山傍海的天堂般美丽的城市。是它,在上世纪的民族利益冲突中受到的暴力摧残引爆了全美国的复仇之战。也是它,在新世纪里以和平选举的方式,为美国诞生了历史上第一位具有种族和谐象征意义的黑人总统。

檀香山,珍珠港,它们经历过战争的痛苦,也是和平的象征。

 

20152月游览夏威夷,20156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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