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生日快乐!
文/叔丁
二十余年前的七月一日,从比利时到多伦多的飞机,承载着一对年轻人对新世界的向往和憧憬,也隐藏着我们对未来陌生国度的猜测和彷徨,降落在阳光蓝天白云下的加拿大的土地。来接机的是先生的导师John,他和太太Mary都身着红色T恤,机场上空飘扬着红白相间的加国枫叶旗,一派节日气象。
兴致勃勃的先生半开玩笑地问:“这难道是在欢迎我们吗?”
John微笑答道:“是欢迎你们,也是加拿大国庆日。”
刚刚走出欧洲的阴雨和拥挤,加拿大的天气显得格外阳光明媚,天空格外的明净高远,土地格外的宽广辽阔。七月的加拿大,是阳光照耀下的红色天地,红色的旗,红色的人群,红色的欢腾热烈。就连正当季节的鲜草莓,也是红艳欲滴。加拿大是这样一个热情,宽阔而又浪漫的国度,连国旗都镶嵌着如诗一般美丽的红枫叶。
欧洲人彬彬有理,但礼貌的交谈中,常会神不由主地盘问:“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好像小本生意之家有着继承名分的长子,内心里似乎总是惴惴不安自己的拮据家业会被来路不明的外来人所瓜分。加拿大人开朗热情,常会热心地提醒:“你已经申请移民了吗?”犹如一位草原上盛情好客的主人,迫不及待地想和远方而来的贵客一同享用加拿大的广阔肥沃土地。
几千年前,犹太人的老祖宗亚伯拉罕来到了应许之地的约旦河东岸,水润草肥,生活如蜂蜜甘甜,牛羊遍野,子孙繁荣,生养众多。在尼亚加拉地区的十余年,我们的一切,也都成倍地增长:我们的家当从两个行李箱变成装满一个空间丰盈的独立房屋。我们的家庭从两个人变成了儿女环绕的四口之家。我们的学习事业也在成长,先生从一个博士生历练成一位成熟的专业科研人士,而我从一个英语听不懂人,人也听不懂我,我看不懂计算机,计算机也看不懂我的文科生新移民,读书培训成一个计算机软件开发维护技术人员。
在近十年前的又一个加拿大日,好像要完成不可抵御的使命,我们这个成长中的一家又来到曾几次有缘无份,却终究驻足的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开始了我们至今的安居乐业。第一次在七月一日去红色海洋中的国会山庄,第一次在加拿大的心脏,在加拿大的生日,和所有在这里生长的,或者自己所选择的加拿大人,一起动情而自豪地高唱加拿大国歌。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自己是个加拿大人? 或许是在一群年长的加人朋友的熏陶下,不自觉地说话带出那个“Eh”音?或许是在医院生下孩子后马上去洗个痛快的淋浴,端起护士送过来的飘荡着冰块的冷水而毫无忌惮地一饮而尽?又或者是在家庭式餐厅点一份炸鱼和薯条而称之为炸鱼和薯片(Fish and Chips),或者是在公民宣誓典礼上和头戴缨盔身穿红色制服的英俊加拿大皇家骑警合影,再或者是作为第一次参加选举的公民,紧张地攥着选票,在自己中意的小区政府候选人的名字上涂抹坚实的铅黑? 成为一个人,不只是在呱呱坠地那一刻,是经过十月的孕育;成为一个加拿大公民,也不是在加拿大枫旗下宣誓的那一刻,是经过加拿大这片自由而美丽土地上二十余年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
沙堤(Sandbanks)公园的沙滩上,曾刻印着我们钟情于安大略湖畔安闲和静谧的足印;清澈的渥太华河里,曾垂悬着儿子探索拥抱加拿大广阔自然的好奇鱼钩;阿岗昆(Algonquin)公园的多彩秋天,曾摇曳着那几片女儿深深封存在心的绚丽红枫;翠湖山庄(Mont-Tremblant)的雪场滑道上,曾飞奔着我们全家畅快淋漓乘风而下的潇洒身影。
有时闲中生事,也会抱怨加国税多税高,而作为中产工薪阶层,常常是上税贡献,却得不到太多福利。更眼见许多国内的同学亲友背着名牌包,开着豪华车,拥有几处价值百万的房产,心里艳羡,总会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该移民加拿大,如果当初留在国内又如何?
人总是会得寸进尺,患得患失。只是想起初到加国,可以凭自己的意愿重新选择职业,可以边读书,边送孩子去有政府补贴的幼儿园,还有那么多善良包容的加拿大朋友的帮助,心里就充满感恩。现在是我们该为加拿大奉献出力的时候了。抬头看一眼加拿大的高远宁静的蔚蓝天空,行走于平和恬淡的加拿大人之中,想着在平凡人生中快乐着的一双儿女,心中的信念暗暗坚定,为自己当年的选择。
近几年的国庆日,在加拿大土地上出生而自由快乐成长的孩子们,开始为加拿大日活动做义工。远远地看着穿着为了特意在红色海洋里突显的绿色义工T恤的孩子们,协助儿童游玩的充气活动乐园,布置音乐节目的音响装置,脸上荡漾着愉悦和欢欣,就好像绿叶心甘情愿地托衬着红花一样。他们心里对加拿大的情感应该是不同于我的,他们的归属感长在骨子里,与生俱来,从没有游离动摇过。
又一个加拿大日即将到来,准备好我的红枫旗,穿上我的红T恤,一定要坐在国会山庄前那片郁郁葱葱如自由一样生长的草地上,去享用那场节日的狂欢音乐,和身边的人一起喊一句:“加拿大,生日快乐!” 同时也心安理得地悄悄对自己说:“移民周年快乐!”
(原载《新华侨报》2015年6月26日第九版专版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