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赵韫如
文、图/梁秉堃提供
“痛饮人生的满杯”,这是马雅科夫斯基著名诗句里的一句。我以为这完全可以概括已经85岁高龄的话剧表演艺术家赵韫如大姐之一生。她的一生经历过大起伏、大灾难、大欢喜、大幸福,接受过生活的艰难历练,领悟到生活的宝贵真谛,这一切一切似乎真就是一个奇迹。
对于许多年轻的观众朋友来说,可能“赵韫如”的名字是陌生的,不妨先作一点简略的介绍——她是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县人,出生在一个农村知识分子的家庭,父亲是位中学英语教师,曾经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作为独女的韫如大姐中学毕业以后,于1937年进入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是余上沅、曹禺、张骏祥、黄佐临等大家门下的高足。她在学校就演过顾毓琇名作《岳飞》,扮演秦桧的老婆,受到作者的热情赞扬。1940年,她到了重庆,在抗战剧坛上很快成为一颗闪亮的新星,是第一个扮演曹禺名作《北京人》里曾思懿的演员,同样也使作者非常满意。她还是杨村彬名作《清宫外史》里慈禧太后的第一个扮演者,虽然本人与角色的距离比较大,但是经过刻苦努力表演得十分出色,被观众誉为“活的老太后”。此外,她在宋之的名作《春寒》、茅盾名作《清明前后》、夏衍名作《芳草天涯》等剧目里都扮演了重要角色,表现不同凡响,被合作的导演洪深、赵丹、金山等人一致认为是个最优秀的演员。然而,她并不满足自己已有的成绩,1946年又远渡大平洋到美国的耶鲁大学进修戏剧和表演。1950年,她和老舍先生应周恩来总理之邀从美国回到祖国参加文化建设。再接下来,她便加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先后扮演了郭沫若名作《虎符》里的魏太妃、《蔡文姬》里的卞夫人,以及曹禺名作《王昭君》里的孙美人。80年代初期,她又以无奈的心情离开了祖国,来到美国蒙特瑞执教中国语文。然而,她的“戏心”仍然不改,继续在那里参加戏剧活动,组织、导演兼主演了话剧《蝴蝶夫人》,同时还撰写表演艺术的文章结集出书……
大家从上面的文字里,或许可以看出韫如大姐的人生轮廓。如果概括起来,是否应该用这样四个重笔写出的字来作解释——“爱国、爱戏”。她在近一个世纪以来,为此鞠躬尽瘁,痴心不改。正如她所说:“八十年代,我的老友曾赠我一首诗,他表达了我一生的经历和感受,其中‘萍寄江海任去归’,‘蹭蹬一世迎风飞’两句尤为真切:尽管我曾漂泊于世界的大洋,但我永远怀念祖国的江海;尽管我历经磨难和挫折,但我仍尽力奋飞。回首往事,这一切会如风、如梦一般而来……”
下面,我着重要说的是韫如大姐的感情生活,同样一波三折,发人深思。
记得,1954年春天我刚来到北京人艺的时候,就听说过“赵韫如和美国人私生过孩子”,这如同一顶奇耻大辱的帽子,在她的头上笼罩了半个世纪。这顶帽子不但在平时起了作用,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就更是起了作用。我作为和韫如大姐同事40年的人,也是刚刚才知道历史的本来面貌。细想起来,实在令人感叹不已,痛心不止。
事实的真相如何呢?话还要从头说起。
1944年春天的重庆,韫如大姐犹如一颗新星活跃在话剧舞台上,很是受到观众们欢迎。一天,她坐在公共汽车上,准备去教一位法国老先生中文。车上的人并不多。她随便地浏览着手中的报纸,不料,突然身边有人读出了报纸上的文章标题——《铁石心肠》。韫如大姐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位外国男士,更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此人中文说得如此之好。过了几天,韫如大姐在两路口公共汽车站边等车、边看书。突然,有人站在了她的身边,这个人就是上次的那个外国男士。韫如大姐故意没有理睬他,然而一不小心,书里夹着的相片掉在了地上。外国男士赶忙帮助给捡起来,于是,韫如大姐说了一声“谢谢”就匆匆上了汽车。大约又过了两个月,还是在公共汽车上,再次遇到了那个外国男士,手里抱着一大摞书站在那里。没想到等韫如大姐下汽车时,外国男士也跟着下了汽车。共同走了一段路以后,外国男士竟然开了口:“我很想知道你叫什么,你贵姓啊?很想再见到你。”韫如大姐有些不高兴地回答:“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再见到我,又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啊?”外国男士说:“我已经为了你坐这个汽车好几次,今天又碰上了。我就不能不问你了。”韫如大姐继续向前走着,一口回绝道:“你不必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外国男士追了几步解释:“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和你做个朋友,想知道你的名字。你看我这一大堆书,还要坐汽车回去呢!”这时,韫如大姐看着对方憨厚、执着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了,随口表示:“那你就去看戏吧,阳翰笙先生写的《两面人》。”外国男士又问:“在哪儿?”韫如大姐答:“在银社剧场!”次日晚上,在剧场幕间休息的时候,剧务交给韫如大姐一张卡片,上面用英文写着——“我就是你在公共汽车上见过的那个人。我希望演出结束后能够见到你。”下款是美国大使馆二等秘书谢伟思。韫如大姐沉思了片刻,心想:他有正当工作,不像个随随便便的人,又这么坚决地要认识我,见就见见吧!
就这样,韫如大姐开始了与谢伟思近50年的交往。
当天演出以后,韫如大姐和谢伟思来到银社对面一家汤圆店里吃醪糟汤圆。虽然是初次相聚,但是双方已经毫无顾忌,各自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对方。同时,还发现了他们有许多共同相识的朋友。谢伟思谈到自己工作的时候说,他原来是史迪威将军的秘书,后来将军回国了便来到美国大使馆。韫如大姐感到,这个人很正派,很有礼貌,印象是不错的。
从此以后,赵韫如和谢伟思经常见面。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在公共汽车上见面,因为谢伟思有汽车,可以接韫如大姐去喝咖啡、吃饭,参加晚会,等等。这时他们之间已经谈得更多、更广、更深了。
有一天,谢伟思请韫如大姐吃饭。谢伟思穿着整齐的西服革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开始了这样的谈话——他说:“过一段时间,我要离开这儿,到印度去一趟。你要不要什么东西,我可以给你买。”她说:“我什么都不需要。”他又说:“那丝袜呢?”她说:“我也不需要。”他继续说:“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不喜欢丝袜的。”她坚持说:“我就是不需要,我有,不需要。”然而,韫如大姐的心里却是有些怅惘,因为此时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了。最后,韫如大姐只是淡淡地告诉对方:“我很快也要出去巡回演出了。”
此后,应戏剧专科学校之邀,韫如大姐去巡回演出《清宫外史》。谢伟思问清楚每一站的演出时间、地点,每天都要给韫如大姐写一封信。但是,由于交通不便,信寄到了江津,人已经到了泸州;信寄到了泸州,人又已经到了内江。结果是所有的信都是在最后一站内江收到的,厚厚的一大摞。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信中,谢伟思恨不得把自己每天的生活情况都说给韫如大姐。谢伟思说:“你是我爱的人,希望你能分享我的生活。”当然,谢伟思出于职业道德考虑,从来不谈自己的工作。他说——有时候开会开累了,开烦了,就把韫如大姐的相片放在办公桌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于是疲劳立刻全都没有了。韫如大姐看了这些情真意切的信,心里感觉很甜美,很惬意。
然而,韫如大姐演出回来后,马上打电话给谢伟思,结果是没有人接。韫如大姐只好继续打,不中断地打下去。突然,有一个人站到了窗前,满眼是爱恋,痴痴地望着韫如,一声也不吭。韫如大姐事后说:“他那种眼神,我一生都忘不掉。”关于这段生活,韫如大姐认真地概括道:“我们像朋友一样交往了近两个月。他的家庭情况我都十分清楚,他结过婚,有两个孩子。直到后来我知道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幸,感觉自己对他的感情,不是‘第三者’在破坏他的家庭,而是在抚慰一颗痛苦的灵魂时,我才真正把自己交给了他,让我们的生命融合在一起。”
谢伟思离开了重庆,等他走了好几天,他的好朋友F才告之——他去了延安。他走之前,让F转交给韫如大姐700美金,让她准备结婚用的家具。他从延安写信来,郑重表示一定尽快离婚,然后和韫如大姐结婚。
谢伟思两个多月以后从延安回来了,没有住在自己的家。韫如大姐心里很纳闷,不知道是为什么。韫如大姐再见到谢伟思时,感觉对方的情绪有些异样。谢伟思说很快就要回美国了。韫如大姐看到对方那么忙乱,什么也没有多问。然而,在谢伟思走了以后不久,韫如大姐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孩子。
韫如大姐把有孩子的事告诉了F,对方却郑重其事地表示:“你是个好演员,在艺术上有很大的前途,我们都很爱你。我们也都很爱我们的朋友谢伟思,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外交官,很有才干,很正直。可是,美国在1935年有法律规定,外交官是不能和外籍人员结婚的。”韫如大姐对此仍然无动于衷,满怀信心地说:“可是谢伟思告诉我,如果大使馆不允许和我结婚,他可以离开大使馆去当新闻记者,本来他就是学新闻的。”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谢伟思那里毫无音讯,韫如大姐真的心急如焚了。不久,F意外地告诉韫如大姐:“谢伟思已经和他的妻子和好,而且妻子又怀孕了。”韫如大姐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后来又从谢伟思另一个朋友那里得到证实,这下她可真的懵了。她想:“这怎么会是真的呢?过去他对我那么爱、那么好,我们两个都一心一意爱着对方,结合也完全是两厢情愿的,怎么会有他妻子和我同时怀孕这样的事情发生呢?难道他过去对我所说的一切,对我的深情厚爱都是虚假的吗?!那么,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呢?这件事我无法接受,也不能想象,更不明白!”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韫如大姐竟然幼稚地、意气用事地同意了F的意见,决定把孩子做掉。尽管在F带领她去做手术的时候,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和不情愿。在人工流产手术做过以后,韫如大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屋里的一切一切都使她联想到谢伟思在时的生活,生离死别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韫如大姐十分消沉,只好拼命工作,似乎除去工作以外,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有一天,F向韫如大姐透露——谢伟思正处于很危险的境地,她却认为这是朋友想安慰自己不要太难过。事后,当韫如大姐了解到谢伟思的真正情况以后,她异常痛恨自己做人工流产的行为,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伟思再回到中国,那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紧接着又去延安,这一次去了十几天、二十天,再后又被召回了华盛顿(这里必须说明一下:据说谢伟思是第一个来到延安的美国人,两次来延安都是美国政府批准的。然而,后来情况起了变化,去延安的美军观察组6个人都遭了殃,成了‘6人案’。在麦卡锡主义猖獗时期,谢伟思等友好人士,甚至还回国坐了牢)。在谢伟思被召回华盛顿以前,他找到了韫如大姐。这时,韫如大姐心中有无限的自责和愧疚,脑子里除去亲手把两个人共同的孩子扼杀掉以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事情了。尽管,表面上韫如大姐对谢伟思客客气气,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痛悔着自己。谢伟思说:“我等了很久,要和你重聚。”但是,韫如大姐总是不能释怀做过的事情,心境惨淡。另外,她的自尊心更不允许去问谢伟思发生了什么事,便只好婉言加以拒绝。最后,谢伟思默默地、无奈地、悲哀地、痛苦地离开了。
在这以后,韫如大姐似乎觉得自己和谢伟思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千方百计要把对方忘掉,企图用努力工作、努力找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结果还是根本无法忘不掉谢伟思。就在韫如大姐万分痛苦、倍受煎熬的时候,有一个美国少校韩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韩恩很喜欢韫如大姐,而她竟然幻想用与他的结合来使自己忘掉谢伟思。事实上,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是根本无法结合的。当韫如大姐发现自己有了韩恩的孩子后,再也不想打掉了,因为她想生下来,当作是谢伟思的孩子来抚养,以回报已经欠下的不了情。而且,她还很固执,根本不听别人的劝阻。从此以后,淡淡的哀愁也好,极端的痛楚也罢,这个孩子——赵小慧作为一种心理安慰,便永远伴随着韫如大姐,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到了1949年,韫如大姐想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谢伟思。她想让对方知道当初打掉孩子时,自己是多么难过,多么困难,多么矛盾。夏末时节,在华盛顿谢伟思的朋友家,两个人终于见面了。谢伟思样子很憔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激动地说:“你幸存了,我也幸存了!”接着,叙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原来他第一次回华盛顿的时候,下了飞机就被戴上手铐。然后,当说到如何被捕入狱,换上囚衣,如何坐牢受难,谢伟思便哭得像一个孩子;韫如大姐也止不住流下泪来。这次,韫如大姐还向对方说:“我女儿的父亲是韩恩,孩子是在我想忘掉你而不能的情况下有的。我和韩恩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我有这个女儿。我是一直把女儿当作你的孩子来抚养的。”当谈到他们的孩子已经打掉了,两个人只有抱头痛哭。分别时,谢伟思说:“中国我还是要去的,希望你等我十年。”韫如大姐虽然心里在暗暗地说:“别说等十年,二十年都会等的。”可是,考虑到对方的不利处境,竟然完全违心地、肝肠寸断地表示:“我不等你,希望你能集中精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临走的时候,韫如大姐连谢伟思要求送一送也拒绝了。然而,她的内心却是喜悦的,兴奋的,因为事实证明谢伟思没有辜负自己,仍然爱着自己,他的思念和体贴,使自己感觉到他们就像从来没有过分开一样,天涯咫尺,近在身边。
谢伟思案经过20多年的审查,终于得以平反。他后来写了一本书,忠诚地说出了当年在中国的所见所闻。而且,在书的首页还引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没有比忠诚更宝贵的遗产了。”韫如大姐从这里真正认识了这位忠诚、正直和有良心的美国公民。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从50年代开始,韫如大姐和谢伟思都没有办法通信,直到1972年中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后,谢伟思才到中国来访问。韫如大姐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消息,也得知周总理接见了谢伟思,但是自己没有权利去见这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当谢伟思第四次来到中国以前,给韫如大姐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要见你,我不明白为什么已是1978年了,我还不能见你。因为我1972年和1975年来他们拒绝给我关于你的消息,我明白。但是现在是1978年了,还不让我见你,我就不明白了。原来说根本不知道你这个人,现在又说你不在北京,但在哪儿呢?”由于这时周总理已经逝世,韫如大姐就鼓足勇气给邓颖超大姐写了信,希望能见到谢伟思。邓颖超看到后,把信立即转给了时任文化部部长的黄镇,要求文化部与北京人艺为韫如大姐“解急协助”。同时,还在信中批示——“赵所结识的美国友人谢伟思当时是进步的,同情我党的。我同意赵的意见,即已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正是由于这种干预,韫如大姐才得以和谢伟思见了面。北京人艺不但出面请谢伟思吃饭,参观后台,还赠送了一套韫如大姐的剧照。据说,早在延安的时候,周总理就接见过谢伟思,并且向他说:“你还可以带妻子来延安。”谢伟思说:“我没有妻子,只有爱人赵韫如。”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在1950年老舍先生从美国回国以后,有一次周总理在家里请客,阳翰笙、曹禺和老舍都在座。周总理问:“美国还有谁在啊?”阳翰笙答:“还有韫如和冰心,都想回来。”周总理说:“那就叫她们快回来吧!”于是,老舍马上写信给韫如大姐,让她立即回国。
可是,有谁会想得到呢?韫如大姐这样一个爱国又爱戏的人,回国以后,特别是在历次政治运动当中,受到的竟然是冷漠、歧视,甚至是侮辱、迫害。
韫如大姐一回国就演了几个戏,并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为此又把改造好思想当作自己进步的目标,甚至用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来对照自己的一言一行。于是,韫如大姐主动找到了剧院领导,表示要改造好思想,争取早日入党。没想到的是,这位领导看了看对方,带着讽刺语调,只说了三个字:“你——?……入党——?”然后,就转身扬长而去。这时,韫如大姐像是被迎头猛敲了一棒,全身都变得麻木了。韫如大姐说:“这位领导的那句话和那种表情我会记上一辈子的。”
“文革”开始以后,韫如大姐在老舍自杀的第二天就被抄了家,原因是造反派在老舍家里发现了韫如大姐的通信。于是,韫如大姐成为北京人艺第一个被揪出来的“牛鬼蛇神”。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罪证是,韫如大姐在重庆期间演出《清官外史》时,曾与蒋介石合过影。在国共合作时期,一个演员与蒋介石照过相,这能算是什么问题呢?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令人遗憾的是,由于韫如大姐性格刚烈、心直口快,时不时顶撞军工宣队员和造反派,她成了最后一个被从北京人艺“牛棚”里放出来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1976年的冬天,一个人事科长和一个工人,把韫如大姐叫到办公室去,明确宣布要她退休。韫如大姐不同意,说:“我现在年龄也许是到了,但身体还很好。我丢了十几年的时间啊!我还想演戏,我还想继续干下去!”人事科长最后坚持说:“你得退下去,让出名额来!”韫如大姐又气又急,竟用借口上卫生间来拖延。可是,对方根本不让去,非叫她同意退休签了字才能走出屋。韫如大姐毫无办法,只能签字。但是,她当时就向对方说:“我这是被迫退休的!”就这样,韫如大姐再一次被排斥在戏剧队伍之外。
为此,韫如大姐无奈地又去了美国,一方面在蒙特瑞的语言学院里教美国人学习中文;一方面仍然继续从事戏剧演出和撰写艺术生活的回忆录,同时积攒一些钱赞助国内的戏剧工作者著书立说。读到这里,读者会怎么想呢?大约也和笔者一样,感悟到韫如大姐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她的“爱国”和“爱戏”如同一条红线贯穿始终,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据说,韫如大姐在美国住处的门口有一块小小的花地,最外边的一株花,盛开时有一百朵之多。就是在深秋时,仍然有不少花朵含苞待放。而这种花的名字就叫——“含笑”。我想,韫如大姐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依旧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依旧对祖国的戏剧事业锲而不舍,这不正是在人生的旅途中永远“含笑”不止吗?
我衷心祝愿韫如大姐健康、长寿!她的观众和她的朋友们永远不会忘记赵韫如,祖国永远不会忘记赵韫如。-
(梁秉堃,1936年生于北京,1954年调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曾任1990年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总编导。主要作品有话剧《谁是强者》、《新居》、《冰糖葫芦》、《远方的朋友》、电影《宏志班的故事》、电视连续剧《天桥梦》(合作)、中篇小说《一桩离奇的谋杀案》、报告文学《凤凰涅槃》、《梁秉堃散文选》、《北京人艺的故事》、传记文学《在曹禺身边》、《平民演员于是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