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因为加班导致发高烧到中心医院输液的牛人叫翟凡，省大计算机系毕业的。在小诚的嘴里，他属于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属于如果在美国，比尔盖茨也只能给他打工的人。
翟凡三十岁，本地人，刚结婚，太太是中学数学老师。我陪着翟凡在医院输了一天液，自然拉近了我们两人的距离。翟凡也毕业于省一中，我们在同一个数学老师手下受过煎熬，在省大上学的时候，江教授给他上过课。
世界就是这么小！
翟凡自此叫我“小师妹”！
翟凡领导的项目组是我们公司最出色、最出成绩也最受总公司器重的。春节过后，他们组人员有变化，翟凡问我愿不愿意去他那，我满心欢喜地同意了。我的工作性质没什么变化，但是在一个牛人遍地，压力巨大的组跑腿和做一个普通跑腿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我和他们一起加班，一起应对客户，晚上回家也看书到半夜，渐渐地，我上手了。
以前在我看来，计算机就是一种方便工作的工具，比计算器水平高而已。翟凡这些牛人让我明白，那是个能改变世界、成就人生梦想的好工具。牛人们经常带着我出门见客户：一个年轻、漂亮又懂点技术的小姑娘的确挺受人欢迎的，我按照牛人们的指令爬高爬底，也按客户的要求跑来跑去，按翟凡的说法，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闪瞎客户的眼睛！
我这道翟凡嘴里美丽的风景线却被无事生非的沈凌云贬得一无是处，“小杜，你说你天天扎在医院里，也不好好管管织云，前几天在客户那，她穿着那么短的裙子上蹿下跳的，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她是我妹妹！”
刚进神经外科的杜若谦比当住院医时还忙，我又被翟凡抓着到处跑，俩人一个星期都说不上十句话，一个月不一定能见上面。
今天难得和他一起坐在地质大院老妈家吃饭，就被沈凌云数落，我气得差点要跳起来，他气定神闲，“凌云，你说织云穿的是那条带白点的粉裙子吧！挺好看的呀！我帮她挑的！”神气活现的沈凌云筷子停在夹菜的半路没动，又听他接着说，“好像红梅的预产期是下个月？我帮她约好了妇产科的于主任，是剖还是自己生，你们拿定主意，早点告诉我！”
老妈马上热心地参谋起来，忘了对我的一贯严要求，我在桌下蹭蹭他的腿，笑着喝了口冰凉爽口的酸梅汤：哼！有人护着就是好！总爱多管闲事的沈凌云以后可管不到我头上了！
我还没得意多久，就被他在天黑后拽到大院的小花园，紧紧搂住，“只只，我想你了！”
我知道他想什么，“我也想你！”
他贴着我的耳朵，“咱们打车去我宿舍吧！来回两个小时就行！”
我气得直笑，“两个小时肯定不够！”
他也笑了，“我也觉得不够！要不咱们还是结婚吧！你看凌云都要当爸爸了，他和刘红梅好的时候，我都盯上你好久了！”
我咯咯笑，“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结婚，你为什么想结婚啊？就为了两个小时？噢，你每天在医院忙，我也在外面忙，好不容易你回家了，两个小时，你又去医院了！让我天天跟翟凡太太似的，坐在医院大门口傻等你啊！”
翟凡和他太太虽然是相亲认识的，感情却很好，结婚都一年了，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还粘得不行。翟凡工作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太太经常带着好吃的来看他，看着翟凡吃完也不走，就坐在公司的角落里看书等着翟凡，有时都半夜了，两个人才手拉手地一起离开，公司没结婚的小伙子们看得眼里、心里直冒火！
他问我，“那我们怎么办？一个月见上一面？两个小时根本不够啊！”
我狠狠捶了下他的腰，“以前你还陪我聊聊天，现在一见面就知道两个小时，你怎么越来越气人了！”
他抓住我的手，“只只，轻点，你再使劲，两个小时就变成半个小时了！”
我挣扎着，“你再说，我还使劲，让你一分钟都没有！”
“你休想！这辈子我都得保持两个小时的记录！”
“你休想！”
“只只，别再动了！”他声调都变了！
我马上乖乖地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他喘口气，“只只，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受不了了！”
“那你说怎么办？”
“唉！”他难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花园外，蟋蟀吱吱地唱起了歌，他们怎么会明白人类的烦恼？
中秋刚过，翟凡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楼下的咖啡店，“小师妹，北京总部那边要成立个新部门，正在内部招聘，我问了组里的几个人，他们都愿意和我一起去北京，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这个组里，除了翟凡，差不多都是没结婚的小伙子，是否到北京总部去，真的能在喝一杯咖啡的时间里做出决定，可是我，可是我…
我低头看着卡布奇诺表面那精心画出的树叶图案，“翟师兄，这么大的事，我想回去和我父母还有男朋友商量一下！”
翟凡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小师妹，没关系，反正我们还都在一个公司，你以后到北京来，我们还能常见面的！”
翟凡带着组里的几个人去了北京总部，项目组新来的头并不觉得一个业务稍熟练的、能跑腿的漂亮小姑娘有什么大用处，我很快变成了项目组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我的空闲时间多了，想拉着陈秀丽去逛街，陈秀丽烦我，“妹妹，我要读书，有很多的书要读！你还是找杜神经病陪你吧！”
我根本没去找他，他现在连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
我去看姥姥，陪姥姥在厨房做饭。
姥姥在狭窄的厨房里忙晚饭，和我念叨，“小云，别小看这炒鸡蛋，姥姥做了几十年，也有做不好的时候。你现在得赶紧学做饭，小杜那么忙，你再不会做饭，你俩结了婚可怎么办？”
老妈厨艺不行，从小到大，她忙得顾不上我的时候，我就在江教授家和大院食堂里解决吃饭问题。说实话，我不喜欢厨房的油烟和总也洗不完的碗。我不会做饭，没觉得有什么，江教授就不会做饭，再说他会做我最爱吃的牛肉面啊！
姥姥炒完鸡蛋，盛出来放在一边，又开始炒西红柿，“小云，这家务活啊，还是得女人干，你说男的天天在外面忙得昏天黑地的，回到家，锅冷灶冷，灰土遍地的，也不像个家的样子啊！”
我虽然不会做饭，对打扫卫生却是很在行，这也多亏了老妈，她不在家，家里洗衣服，扫地，打扫卫生的活大多是我干的，哪像衣来伸手的沈凌云，就会说，“我的衬衫洗好了吗？”好在如今沈凌云有刘红梅给他洗衣服了。他可比沈凌云强多了，除了多年前我不得不给他洗过一次校服，这些年他从没拿这件事烦过我！
姥姥把炒好的鸡蛋放在西红柿上，“一个家是什么样子，全在女人身上，女人能干，这个家就兴旺！小云啊！小杜这孩子挺可怜的，从小亲妈就不在身边，爹又万事不上心，以后，你可得多心疼他！”
我接过姥姥做好的西红柿炒鸡蛋，“知道了，姥姥，您放心吧！以后我一定对他好！”
江教授正好从书房出来，看着摆好的饭桌，“小云，还是你懂事，秀丽和小诚现在根本见不到人影，你姥姥天天盼着你来！”
我给姥姥盛好粥，“我现在也没那么忙了，正好跟姥姥学做饭，回头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姥姥把鸡蛋夹在我的碗里，“等小杜有空，让他来吃饭，我给他炖牛肉！”
我吃了口鸡蛋，“姥姥，我也想吃您做的炖牛肉，您怎么就不想着我呢！”
姥姥哄我，“好，我都想着，等你们几个都在家，我一定做炖牛肉！”
江教授送我去汽车站，“小云啊！我看你最近不太忙了，是不是工作上手了？”
我跟江教授说了公司最近的变化，“您看，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我也在想，继续这么闲下去，估计早晚有一天干不下去，可我对计算机真的没那么浓的兴趣。您一直跟我说，兴趣是成功的首要动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教授扶着我的胳膊，“小云，你姥姥今天跟你说的话，你怎么看？”
我不解地看着江教授，“姥姥说得挺有道理啊！”
江教授笑笑，“小云，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到头来愿意就在家里做个家庭妇女吗？”
我摇摇头，“姥姥也没让我做家庭妇女啊！”
江教授看着我，“小云，女人一生的好时光没几年。你看，我和你妈现在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身体发福了，更年期快完了，回头看看，我们像你这样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停了一下，“女人这几年的好时光，看你用在哪，用在打扮上，是能漂亮几年，用在做饭上，早晚会变成家庭妇女，如果用在事业上，那才是你一生唯一能把握的事！丈夫，孩子不会天天围着你，美貌和身材都是昙花一现，只有事业是属于你自己的，终生相随，不离不弃！小云，小杜这么努力，身边的条件又好，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你要是没有自己的事业，成天围着他和孩子转，你俩再好的感情，也会被生活琐事磨没了！好孩子，你就算不想着别的，想想多年以后，你是愿意被人叫杜大夫的太太，还是愿意被人叫沈织云工程师？”
我坐上公共汽车，看着夜色中一盏一盏的街灯在车窗外由暗到明，由模糊到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