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朋友弓枚为我编辑的纸媒诗集写的代序。 首发于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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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讀詩了 ( 代序)
很久不讀詩了。很久,自從……1988年吧,自從我的興趣轉向歌。您會說,歌詞不也是詩嗎?我說不是。準確說,詩是歌的變體,因為先有歌,後有詩。詩是有了書寫文字才有的語言形式,在此之前,歌是語言的載體和主要形式。正是因為特敏感詩與歌的不同,我不再讀詩。
但是,沒想到又會因為詩感動,當Lin發給我Miss Ou的詩文集。Lin是她老爸,是我朋友,那種有幾十年記憶可以共用的朋友。就是說,Miss Ou是“咱自己的孩子”。因此我又讀了很多首詩,而且因為是“咱自己的孩子”,我感動。
如果擱別人的詩,我首先會意識到自己的立場。站在歌的立場,我對詩要麼無話可說,要麼出言不遜。20多年來這種情況發生了很多次,很多人拒之千裏外。但這一次,因為是“咱自己的孩子”,所以我首先站到了“咱自己的”立場上,完全不介意是詩還是歌,還是散文,甚至沒有在意風格和意境。此時,感知“自己的孩子”成了閱讀動機,超越了形式,超越了甚至是非對錯。
我從不寫自己最關心的人,因為不願去分析窺見他們的內心深處。因為感知他們內心深處,無論是愛恨情仇,都會加倍地感動回授,讓人難以承受。
知道Miss Ou喜歡碼字有好幾年了,一直心存忐忑,刻意不去讀。不讀也就不用分析,也就不用去感知承受不起的感動。說奇怪也不奇怪,當我開始讀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徑直奔去感知她的內心感受,而略去了遣詞造句,修辭行文,風格意境。
我要說能感知Miss Ou,她一定不認可。但我也曾很認真地寫過這樣的詩文,甚至更早還摹寫過五七言。而且,雖然遠離了那段歲月卻還能清晰感知曾經的心境。也許不能說感知,而是感應。我透過詞語的縫隙隱約感應到的,是與自己曾經的心境相似的某種心境。
寫詩的人是孤獨的,因為寫的煎熬過程無疑是自言自語。甭管承認不承認,只要是認真寫過,就一定煎熬過。無人可以分擔的煎熬,不是孤獨又是什麼?除非那些寫來就要讀給別人聽的詩人,寫好就要出版發行以飱億萬讀者的詩人,他們是寫給別人的,過程也許就不再是自言自語。這也就是已然著名的詩人,通常不再會寫出真正讓人感動的詩,而那些還能繼續寫出感人詩篇的著名詩人最後都死得很慘。沒有人願意孤獨,但孤獨是人生的一部分,所以它本身沒有是非對錯。當我想明白這些之後,便再也不為曾經的歲月愧悔,也不再回避曾經的心境和寫過的文字,當然也永遠不會認同“青春是人生最美好歲月”這種虛頭八腦的說法。
詩是我們孤獨難奈的時候聊以自遣的臆造,就像更小的時候過家家,我們臆造角色,臆造對話和情節。詩長於表達,歌長於交流。我只會碼字,不會琴歌,我妒羨歌手,於是倍感孤獨。我倍感孤獨,於是倍感別人孤獨,也許別人本不是。我夢蝴蝶而臆斷蝴蝶夢我,感應而已。
詩與文的不同在於,詩更感性,而文多些理性。因為年紀關係,也因為思考同樣的問題,我對Miss Ou關於東西文化混合影響的散文格外感興趣。她描繪成奶茶的東西,在我又是什麼呢?一整天茶加早晨一杯奶?也許我輩更多考慮的是健康,而不是口味,更多理性,更少感性。其實每個人個性的不同,就是各種文化因素程度不同的雜亂影響結果,東西文化只是不同因素之一。而且,更多更少不是決定性因素,更多會在更多時候有效,但更少未必不會在更少的時候有效。我打骨子裏是漢唐文化底色,但幫我真正打通中國文化脈絡的,是研究美國文化,即研究美國流行歌曲的核心文化背景:反文化運動。而反過來,幫我理順譬如Bob Dylan思想歷程的,始終是我的中國文化體驗。
感性和理性的糾結影響更為複雜。沒想到自己很久不讀詩又會讀詩,還會感動。其實並非看著長大的孩子,以為並不那麼關乎心,所以才分析並寫下來,但因與其父母的情誼,感覺仍像窺見“咱自己的孩子”心境一樣心驚肉跳。Miss Ou的詩文裏完全沒有這樣的意境,她也肯定從未去過那裏,但我也不知是哪些詞句或意象的碎屑總是將我引向我的意境:
那個只有他老爸還肯定記得的,閒置的集體食堂後面,長著野草和大小樹木的地方。腳下是清晨霧氣打濕的草葉,你屏息凝神,因為就在某個知了猴離開的洞裏,蛐蛐又將起唱,歌聲美過所有其他的蟲鳴。
201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