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康安:
舍亲高宽宝君归来叩赏先生墨梅图,着墨不多,意态高古,鹤立寒汀,自有境界,今世已不可多见矣。若有诗句题其上,当为四绝珍宝。晚代为叩谢叩谢。
钱老命宽宝转交陈大羽先生函求画一事,昨晚我们一道前去陈府拜谒,已蒙欣然允诺,将画好亲自寄沪,请勿念。
家君去京,大约月底回宁。阴晴多变,伏乞珍摄。
叩祝 万安。
晚林筱之顿首
六月十二日
徐正濂按:
林筱之是著名书法家林散之先生的公子,曾作自况诗曰:“我乃乌江一小知,未承家学负所期。不求显达不随俗,但避锋芒但避奇。窗下闲临潭度画,灯前偶读香山诗。锥沙欲透张张纸,满目残阳铺水时。”所谓“未承家学负所期”,乃是林先生自谦之词,林先生诗书传家,幼承庭训,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1948年在杭州华东美院(现中国美术学院)读书时,还得过潘天寿、郑午昌、黄宾虹等大师的指教,绘画、书法都有造诣。即以此信的书法来说,也写得清奇淡雅,正所谓“但避锋芒但避奇”,古朴而有韵味。
但他是林散之的公子,父亲的成就太大了,社会便往往只关注他是“林散之儿子”,而于他本身的成就反而不太重视。林散之的作品价格近些年是扶摇直上,而林筱之的润格却似乎总不怎么样,甚至比同省一些非名门贵胄之作者还要逊色些。政治家的后代托庇余荫,往往长袖善舞,近些年来传说尤甚;艺术家的后代没出息的倒都能混口饭吃,有出息的往往反而尴尬,他怎么努力都难以超越父辈的影响。
说到润格,那是书画家的铭牌,现在流行英语,那叫LOGO。要说润格一定真实反映了书画家的水平,未必有道理;但社会以润格高低来判断书画家的高低——一如我们以LOGO来判断是否名牌产品,却是不争的事实。社会公众对艺术家是否伟大之认定,其实并不基于其创作水平,而是基于其作品价格。或诘之曰:梵高生前一幅画都没卖出过,你能说他不伟大吗?我回答是:梵高确实是伟大的,但是社会公众认定他伟大则是在他的作品卖出天价以后。如果梵高的作品现在依然一件也卖不出,您还认为他伟大吗?
当然,我这里说的是市场润格,那种协会主席什么价、副主席什么价的有点像权力寻租了,这种所谓“润格”是亵渎市场,不在讨论之列。公允地说,即使市场化了,作品润格也并非完全由作品水平决定的,这一点于今为烈,但确是从来如此,古今并没有不同。市场接受的润格,包含了作者创作水平、知名度、社会地位、资历、影响力等等诸多因素的总估值。您要是觉得某某人水平比您差,润格却比您高,那一定是他在其他有关方面做得比您好。然而比较起来,作品水平还是形成作者市场润格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因素。市场会有一时的糊涂,会有一时的良莠不分,但从长期来看,市场还是公平的,很难长久的人为操纵。重要的在于时间,你认真梳理一下已故书画家的市场价格,经过三五十年的淘漉,你会发现价格基本上还是客观公正的。因此我们似又不必为林先生过分遗憾。
林筱之幼受庭训,于诗文一道深有造诣,即如此信,便写得文词清丽,意蕴深厚:“……先生墨梅图,着墨不多,意态高古,鹤立寒汀,自有境界,今世已不可多见矣。”文字美矣,然而诗家手法,恐怕不免夸张了些。
诗家之夸张本不突兀,“白发三千丈,缘愁似箇长”、“燕山雪花大如席”(李白)都是诗家夸张的极致。而林筱之父子二人,皆有诗人之心,诗人之志,亦有诗人之材,尤其林散老,平生作诗万余首,而竟无传颂者,可叹为千古之憾。可见成事在天,天道已变,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古体诗已经无奈地式微了,今人关注者已不多,然而夸张之道却发扬蹈厉,更胜古人。笔者偶做编辑,时或读到活动之通告、展览之报道、出书之信息、拍卖之预告等等,而作者自诩处,其夸张往往更在诗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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