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从小母亲就是怎么教我们的,母亲也是这么做的。
父母不是官,是官也是那种只做事没有权的花瓶官。父母是工薪阶层,靠工资吃饭。不是富人,也不是穷人,属中间偏上的那类。
母亲会过日子,从不大手大脚。从记事到困难时期我就没吃过馆子。吃饭,哪怕是请客,都是母亲或佣人在家里做的。不下馆子就省了许多钱,因而我家的日子比和收入差不多的好得多。家里也就有活钱。
有活钱,来借钱的也就多了。母亲把钱借给谁只有当事人知道,连父亲也不知道。借出去后大多就不还了,母亲也不去讨。在父亲住牛棚没工资时母亲才说西院的H家以前几百几百的借过多次,也不还。也就说说而已。这些借钱的是不是忘了,我不知道。只知道母亲的追悼会挤满了一屋子人。闻讯来悼念这个无权无势也无钱的老太太的人中很多是当时受过帮助的人的子女。
母亲帮助别人的事大多只是偶然听到的。还是说点我亲眼看到和经历的吧。
解放时家里雇的佣人葛妈是个有孩子的农村寡妇。她儿子松亭比我们稍大。葛妈想让他读点书,母亲知道后立即让葛妈把松亭带到我家和我们一块上学。松亭在我家的地位是什么样呢?葛妈自己说“下人不像下人,少爷不像少爷”。“下人”是葛妈给松亭的定位,母亲对松亭和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也就是葛妈说的“少爷不像少爷”。葛妈担心松亭“以后怎么办”,这才把他送到下关学裁缝。出师后母亲把家里的缝纫机送给了松亭。
父亲单位友工孙长荣是个老实人。在三反五反时揭发了一些人和事后受人挤兑,疯了-文疯。一日他卧轨自杀。由于司机发现得早,火车又是小火车,紧急闸车后把他推了一段没压死。一个疯了和在南京没有家的人,怎么办?母亲让父亲把他接到我家,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离开后几十年没有音讯。文革后的一天孙长荣突然到访,感恩来了。这才知道他离开后到了新疆在一个铝厂工作。
母亲帮助过要饭的也帮助过逃兵。
六十多年前的三步两桥很荒凉,水佐岗以西没几个房子。路南的是个什么“里”,平房里面住了些兵。路北有人住的也就是我家和农民银行的宿舍。我家的院子有竹篱笆墙围着。
一日一个小兵不知怎么就进了我家院子,可怜巴巴地说要回家,要母亲帮他逃。母亲二话没说的就把他藏到楼梯脚下的储藏室了。那储藏室是个斜顶的小屋,有窗。那小兵就缩在最里面的旮旯。母亲给他拿了吃的和水,我们也不时去张望。天要黑的时候外面乱了,大概是发现有兵不见了,到处搜。没有到我家搜查,大概是有纪律管着。
我家后面是菜地,再远是坟山,更荒凉。到天完全黑了母亲才让这个小兵从后门逃走。他是否逃成就不知道了,反正后来没有当兵的带着来指认现场。
前面忽略了时间和是什么兵,故意的。这事发生在南京刚解放时,这小兵是解放军,也许是个解放兵。这事当时没有对外人说,后来就更不说了。记得小时候弟弟说过母亲放解放军的逃兵不对,家里说说而已。要说了还得了。
现在可以解密了,母亲帮助过解放军的逃兵逃跑。时间地点和证人都有。如果有人能帮我把母亲“抓”回来,我马上“大义灭亲”立即检举,那拍抓回一分钟也好。只要能“抓”回母亲,我想弟弟也会和我一块“大义灭亲”。
母亲帮过许多人。对与错已无法评说。
姐姐看了后说“這样的小事太多太多了。一生帮人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