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婚姻

星期天,全家应邀去一个美国人家做客。平时我们只是在儿童游泳班见面,只有妈妈,偶尔是姥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三十多岁,笑容非常甜美,平和,后来,她和我老婆聊起劲了,交换电话号码,然后邀请我们全家去作客。按时间来看,是没有安排晚餐的,不过,这也无所谓。星期天,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家很好找,就在10 英里外的一个一条街的小镇的路边,不知道我们曾经开车多少次地经过过,这是第一次,停下来去敲门。这路边的小房子,连个象样的停车的地方都没有,我停在另一条小街的路边。

女主人开了门。这房子不仅外观破旧,里面也乱得一踏糊涂,好象是去很多garage sale,买来很多鸡肋的东西,越堆越多。家里没有一件比较高级的,象样的家具,却有很多的玩具,门上用几根粗绳做成秋千。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玩得不亦乐乎。

孩子是不去上学的,都是女主人自己在家里教。

我本来很想见到男主人,结果被告知,他在地下室里烧制玻璃器皿,不能出来,因为下周有个展览,要赶工。制作玻璃工艺品,就是他的职业,而女主人,是不在外面工作的。夏天烧玻璃,可想而知是很辛苦的,不过看来他早已习惯了。

女主人拿起放在桌上的,男主人制作的工艺品,类似中国男孩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的放大版,我心里其实觉得很一般。但女主人喜欢得不得了,似乎她觉得她的老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艺术家。

她邀我们坐下来,在三面是窗的阳台上,穿过厨房---同样是破旧和乱七八糟,设施好象都是1950年代的。喝着冰水,她又拿出两个玻璃杯,说是她老公亲手烧来自用的。当然我也不觉得有多美,但这个事情本身—男人的用心,女人的欣赏--让我觉得很牛逼。她让女儿打开窗,却说,只能打开一扇,另一扇是坏了打不开的。

他们的后院里有一条小溪穿过,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这几天水比较浅,但很清。我们就到了后院,任由孩子们光着脚去小溪里玩。他的儿子翻动石块,捉出了一只“小龙虾”,放进罐子里给大家看,然后又放回水里。对,就是中国夜市上那种被大批煮来吃的“小龙虾”,在中国,人们还认真地辩论它是否有毒…当然,我没敢提中国夜市这件事。

我们邀请她带着孩子来作客,她抱歉地说,下周她老公要开着全家唯一的车去New Jersey 做展览,所以她来不了。 她说,其实,她和她老公,都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

我明白了。他们的学历都不高,都是地道的本地人。这老公执着地爱着烧玻璃,也爱着自己的家,老婆执着地爱着老公,也顺带爱上了他的玻璃。他们共同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他们没有什么钱,也说不上很“成功”,但很幸福。这个幸福是装不出来的,因为全在那个女人的眼睛里。

我想,世界上固然有很多自私卑劣的男人,但也有一些很优秀和执着于某一事物的男人。后者可能成功,也可能不那么成功----这全看机遇和造化。他们一旦执着于自己的爱好,向生活和女人所求的,其实根本不多,无非是多一点自己的空间,多一点理解和欣赏,少一点物欲,抱怨,和逼迫。

假如遇不到欣赏和体谅自己的女人,男人其实也不妨单身。在西方,杰出的男性终身未婚的例子举不甚举。在中国,人们对于“结婚”本身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追求,根本原因是基于中国人的传宗接代和养老的考虑---这是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也注意到的。

假如这样的男人,能遇上珍惜他的女人,这样的婚姻,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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