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在习马相会之际贴篇旧文,愿大家为平民百姓着想

 

蓦然回首

 

廖康

 

“世上的事儿,有的就别提多寸了!说出来,您老简直不能相信,写出来,您老会说这是瞎编。可我要给您老讲个真事儿,一位80岁的老太太,在几百万人里边儿,愣给认出一个37年没见过面的,50岁的男的。您老想想,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男的还是个13岁的孩子啊。您老说说,这有可能吗?那事儿还是在台北,人口那么稠密的大城市。但这可是件千真万确的真事儿。”


感恩节聚会,正式开宴前,大家坐在院子里,享受着晚秋清凉的空气和满桌的各式小吃。煤气炉发出丝丝暖流,健谈的陈兄,镜片反射着落日的余晖,手舞足蹈,夹杂着天津卫生动的方言,给大家讲述一件巧事。


“这老太太是我一好朋友的姑妈,80年就移民美国了。第二年,她逮着个机会去台湾。那时节,大陆和台湾还没有往来。老太太有个妹妹,还在天津,她就托姐姐在台湾扫听她大儿子的下落。她大儿子叫李大饶,生在兵荒马乱的年月,爹妈就盼着老天爷行行好,饶他一条活命,所以起了那么个名字。到了48年,她儿子当了兵,后来跟着国军去了台湾,就嘛音信也没有了。”

 

我儿子问道:“您说48年吗?要是他那时候13岁,那到81年,他应该是46岁呀,可是您刚才说他50岁了。”我这小儿子,对数字特感兴趣。


陈兄笑了笑:“你说得对,可是老太太最后一次见到李大饶是他当兵前的事儿。那会儿他13岁,四年后他才当的兵。老太太揣着妹妹从天津寄来的信和一张老照片,就奔了台北。一到那儿就打听开啦。军部的各个单位都问遍了,就是查不着个叫李大饶的。老太太不甘心呢!您老猜她干嘛?她愣是满世界挨着个地问,大街上逮着军人就问人家认不认识叫李大饶的。唉!一个多月下来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那年头,战死了也不见得有记录吧?”在座的一位长辈问道。显然,他已经忘了陈兄预先交待的结果。也是,陈兄讲故事的语气,声情并茂,把老太太的执著、期待和失望全表现出来了,令闻者身临其境,替人担忧。


“有这可能啊!” 陈兄接着讲:“眼看快该回美国了,老太太也觉着没希望了。有一天早起,跟一个老朋友去街边上小铺吃早点。两个人一人一碗豆腐脑,一个煎饼馃子。还没过瘾,又要了一个炸馃子,两人劈开吃。谁能想到,就在这会儿,一个汉子急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老太太蓦然回首,盯着那汉子的背影说‘我怎么瞅着他这么象李大饶呀?’ 她朋友说‘你呀,瞅着谁都象李大饶。’老太太说‘这个还真不一样。你看他那歪脖子。李大饶就是这么个歪脖子。’ 她朋友说‘那你还不快追!’老太太二话没说,起身就追。那年她都80了,愣在大街上跑起来,追了好几个街区,还真把那汉子追上了。他站在街边,正等人呢。”


陈兄的嗓子真不错,模仿老太太说话,惟妙惟肖:“老太太走过去,气喘吁吁地问道‘这位先生,您贵姓?’那汉子觉得好奇怪,心说了你这老太太难道是查户籍的?管得着我姓什么吗?可这原汁原味的天津口音又让他听着亲切。他正犹豫呢,老太太又问了一句‘这位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贵姓?’那汉子答道‘我姓李。您是……’老太太激动地说‘你是李大饶!’那汉子一激灵,象遭了雷击似的,张着嘴,瞪着眼,盯着那老太太,半天,才言语出声来‘是啊,我是李大饶。您是,大姨?’老太太一把抓住那汉子的双手说‘不是你大姨嘛!找你找得我好苦啊!你爸爸没了,你妈还活着,在天津。’李大饶,六尺高,50岁一条汉子,哇地一声就喊出来了‘我的呀!’两人在大街上抱头痛哭。”


陈兄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指在镜片后抹了一下,又讲:“这事儿虽说是巧遇,要不是老太太精诚所至,也不会有这金石为开的美谈呐!原来,李大饶参军后,长官嫌他那名字不好听,给他改成李伯尧了。退伍后,他做了买卖,小本经营,也还过得去,想家呀!可是连信都没处寄。当天下午,李伯尧来到老太太的住处,托她从美国给母亲寄封信和两千美元。打那以后,每月都转寄封信和一百美元,直到台湾和大陆通邮……”


夕阳西下,一抹嫣红仍飘在天边。大家相对无言,只听落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200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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