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我举起刀，使劲剁在洋葱上，“我居然不符合基本要求！我居然不符合基本要求！”洋葱应声而裂，汁水和气味四处流窜！
今天下午，陈秀丽陪着我到省大机械系见了机械系的袁副主任。
袁副主任五十多岁，身材圆润，满脸红光，待人亲切，笑容和蔼。
在袁副主任装修得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一番客套之后，听了陈秀丽的引荐，问了问我的基本情况，袁副主任颇有为难，“沈女士，您看，我们系实验室确实一直在招聘实验员，可是…您的条件吧！”袁副主任调出招聘信息，周到地替我打印了一份。招聘信息上明确地标明，实验员要有相关学科的博士学位。
袁副主任又替我打印了一份机械系讲师的招聘信息，上边不但列着要有博士学位，还必须在顶尖的几个学术会议或杂志上发表过高水平的论文。
我坐在陈秀丽的车上，失望地闭上眼睛，“陈秀丽，我要是回来，是不是只能在省大食堂卖饭啊？”
陈秀丽专注地开着车，还不忘消遣我，“妹妹，现在省大食堂卖饭的都是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哪能让你这老妖怪露脸，你最多在后厨切菜！”
如果只能在省大食堂工作，我干嘛要回来？连他都不支持我回来，早晨跟他讲过的所有雄心壮志和义无反顾都成了笑话！
“只只，你轻点，我开颅都不用这么大的劲！”他嘿嘿笑着抓住我手里的刀，“我来切洋葱吧！你再来一下，刀就卷了！”
我气哼哼地放下刀，“我可是施密特教授的学生，能做出一般人根本做不出来的实验，哼！博士？得诺贝尔奖的不一定都是博士呢？还发表论文，我们最多发在公司内部刊物上，想对外发表，著名杂志，哼！就等着FBI来查你吧！”
他几下切好洋葱，放进锅里炒，“只只，这就是中国现在的实际情况，我们医院招聘，每一级都有基本的学历要求，达不到要求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要想晋升，没有学位，年限，英语和论文的硬标准，想都不要想！”
“你那的要求更不合理，光有学历，不会看病，开不好刀有什么用？”我站在他身边看他炒菜，“杜若谦，我说省大不要我，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他把洋葱炒鸡蛋倒进盘子里，“只只，你虽然搞研究，主要还是做实际工作的，能完成工作是首要目的，大学里主要是理论研究，实验是辅助手段，两个系统，要求自然不一样。现在中国就是这个现状，如果你回来，真要先适应一下！…比如说今天这件事吧，你要是先…好了，只只，咱们先吃饭吧！回头再说，吃饭的时候别说不高兴的事，对身体不好！”
他今天特意早回来和我一起做饭，我就别一直纠缠省大的事了，反正又不是迫在眉睫！
我摆好碗筷，给他盛了碗小米粥。
他坐下来看着桌上的碗，“只只，你怎么又不吃主食了？喝点粥吧！没关系，你那点饭量肯定长不胖！吃完饭我陪你回去看看沈叔叔和江阿姨！”说完，他给我盛了一勺粥，“只只，你的体脂率是多少？就别按美国标准了，按索马里标准吧！”
哼！就他那多少年如一的样子，还说我， “杜若谦，是不是很久没人摸过你，跟你说你摸起来有多膈手了？”
“哪有，春天体检的时候，我被体检那边的阿姨们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我喝了口小米粥，“阿姨们说什么？”
“说我比她们老公摸起来手感好！”他说完，得意地看着我。
我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难怪杨阿姨说你们在医院里容易有故事！”还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就是吧！你看我和小董护士的绯闻都传了快20年了！现在还有人时不时地提起来，看看我的笑话！”
“杜若谦，明天我没事，跟你去医院，帮小董护士摘掉这个黑锅吧！这么多年，多对不起人家！”从前没机会，现在正和适！不但能帮小董护士摘掉背了多年的黑锅，还能替他正正名，一举两得的好事呀！
他摇摇头，“只只，我有点故事不是坏事，反正咱当事的几个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就行。你要是帮我摘掉了这件事，准还有其他的事落在我头上，到时候你又离得远，想来救我都够不着，还不如就这一件老掉牙的故事让大家说说算了！”
我有点好奇，“杜若谦，你说你和小董护士这个绯闻怎么就这么长盛不衰啊？谁这么无聊啊？”
他低头喝完碗里的粥，又盛了一碗，“我猜啊！只只…可能这么多年，都是我给小董护士找的麻烦！”
…这么多年，他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说过多少次，“只只，让我再睡会儿！”
我放下碗，“杜若谦，我还是回来吧！”
“只只，你啊！你说你努力了二十年，咱俩浪费了十几年，最后你为了我，像你说的，在省大食堂后厨切三年菜？然后到李大哥那里，连仪器上的数字都读不懂？你觉得值得吗？反正我不答应！”他叹了叹气，“只只，过几天你回去之后，咱俩肯定一时都不习惯，很难受…就像当年我刚从西雅图回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可是只只，我只想了你一天就不敢再想了，为什么？我一年没拿手术刀，老戴三天没敢让我上手术台，他说怕我手上没了感觉，失了准头，坏了神外的名声！咱俩工作到如今，肯定是不论什么，拿眼看看心里就有数了，凭的就是经验，我自己要是三年没摸手术刀，都不知道能不能上上手台了！你比我接触的信息量更大，实验手段又先进，断了三年，还能不能接上都不好说！李大哥说希望你回来能挑起整个实验室的，真到那时，你怎么办？”
我不说话了！
见我不说话，他探过身来，“只只，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就是…唉！”也许是我俩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圆满，可这世界上除了圆满这两个方块字，还真找不出圆满这样东西！
他把椅子挪到我身边，贴着我坐，“只只，说心里话，我也想让你回来。哪怕咱俩三天两头见不着面，就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可晚上回来，看见你，我就觉得特别踏实，睡得着觉！再和你说两句话，多累我都不觉得！…你也一样吧？只只？…可是…只只，上次我就是犯了急切的错！现在你想回来，我也想你回来，咱俩一急，什么都不多想，只想着能回来就好，就什么都不顾了，等你回来之后，冷静下来，肯定会有后悔和不满意，你说咱俩现在这把年纪，哪里还禁得起后悔啊？和当初相比，我们如今毕竟多了好多选择，维持现在各自的工作状况，是一种选择，就是在一起的时间少。你回来到李大哥那，也许远景可以，但是眼前的条件受到限制，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虽然也是一种选择，可未必是目前最优的选择…只只，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回去之后，我们两个都先适应一下，如果觉得现在这种方式能接受，我们就维持这种方式…如果我们两个都觉得这种方式不合适，再试试去李大哥那里，好不好？”
我无奈地点点头，“好吧！这次我听你的！”
他说的都是考虑了我俩的实际情况和眼前困境的，虽然我不觉得满意，可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能让我俩都满意的办法，难怪说事事难两全，我们这一时半刻哪里能解决这千年的难题！
他刮刮我的鼻子，“那再听我一句，咱俩去沈叔叔和江阿姨那里看看，你在我这住，我怎么也得去跟他们说说吧！”
我说，“不，这次我不听你的，杜若谦，我想让你陪着我，哪也不去！”
他还是答应了我，一直陪着我！
直到…直到我在省城机场跟他告别，登上去北京的飞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