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徒的葬礼(三)主答应的,一定给足


 
就这样,拖着一箱简单的行李,我来到了欧洲留学。那次的留学经历,是一场观念上的大颠覆。
我在大学里学的那一套社会主义经济理论和会计理论显然经不起实践的考验,西方经济学,企业
管理,市场营销等理论和大量的实战案例排山倒海似的向我扑来,让我疲于奔命。同时,一些有趣
的日常争执和龃龉,令我重新认识了天主教。
我曾自以为是的对同班同学流说:“我最不喜欢圣经里的那句话,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伸出你的
右脸让人打。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老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别人打了我的左脸,我一定奋起还击,
打他的右脸。”流噗哧一声笑了,不接我的话。他来自波兰,长得酷似普京,是班上唯一一个知道
福州的地理位置的欧洲学生。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就非常投缘,有说不完的话,和他在一起时,我
总有前世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我对佛教的三世轮回一直不甚了解。
某天上午,我非常好心地泡
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流。那阵子我们的学习压力超大,每天阅读的文章堆成小山。
流自我要求高,学习进度严重落后,情绪低落。我泡的那杯咖啡成了他的出气筒。他开始挑剔我的
咖啡杯没洗干净,咖啡的味道也不正宗。我的脾气本来就火爆,被他一数落,气不打一处来,一把
夺过他手上的咖啡杯,把咖啡泼到水池里,冲着他吼:“你真让人讨厌,我不是来伺候你的,以后
甭想喝到我泡的咖啡啦!”
说罢,我骑车上学去了,很晚的时候才回宿舍。流眼巴巴地在宿舍门口探头探脑,等着我回来。
我绷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流跟着我进了厨房,悄悄地把一碗布丁摆在我面前。流知道我
爱吃他的波兰布丁,时不时地做上一碗给我做饭后甜点。馋嘴的我见到布丁,所有的怨气都消了,
开心地和流讲笑。
流盯着我的眼,很认真地说:“还记得我们以前关于左脸右脸的对话吗?你对圣经的理解是错的。
今天早上你给我泡咖啡,我非但不感激还挑剔抱怨,等于打了你的左脸。如果你能默默地忍受我的
坏脾气,也就是把你的右脸也让我打了,那么我一定会无地自容,因为我无法面对你的宽容和高尚。
但你没有这样做,你选择了和我争吵,这等于你也打了我的右脸,这说明我们都是同样的没有素质
的人,我也不必在你面前惭愧了。我的女孩,现在我们平等了.”
他的幽默言语一下让我怔住了。头一次,有人从全新的角度向我解释圣经。也是生平第一次,我有了
这样的疑问:我真的了解我的先辈,了解那些虔诚的天主教徒吗?
一年后,我毕业了,去了加拿大。作为一个新移民,在经过头几个月的惶恐不安和经常性的彻夜不
眠后,我去了教堂。我的家族几代笃信天主,我一定要了解它,这样才有了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的
精神支柱。
渐渐的,周末去教堂做礼拜,听神父讲经,听教徒唱优美的圣歌,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2002年,我如愿去了本地最大的银行任职高级客户经理,接着又在专业职称考试中获得全国第一,
在职场苦苦挣扎多年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安身立命的体面职业。

那年的冬天一如往日般的百无聊
赖,我给国内的一个老同学打电话。老同学在电话里朗朗的笑了。她说她刚刚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找
人算命,算命大师叫了起来,“你的同学要走桃花运啦,明年结婚.”我哈哈大笑,对老同学说算命的
鬼话别信了,男朋友都没有影,明年跟谁结婚呢?
几天后,突然收到杨的邮件,只短短的一句:你好,我是杨。
我和杨是多年的老同学,已经八年没有音讯了,我似乎也忘了他的模样。我们很快通了电话,杨告诉
我他没有女朋友,我告诉他我至今仍小姑独处。
几天后,意外收到杨的一封长长的邮件:我已经等你十年啦,难道你不明白,我可以如此爱你!
杨记得我年轻时的很多细节:戴着江主席式的厚眼镜,要多傻有多傻;我穿的花衬衫,蓝色的风衣;
和他打牌说笑时无疑间翘起小拇指做的一个俏皮的动作……
他的邮件让我蒙面而泣,只有发自肺腑爱我的男人,才会如此在乎我的一举一动。杨抄了一句
歌词给我:我最爱你饱经沧桑的容颜。
我说是的,我们是可以携手一生的一对,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睽违八年后,我们终于走在了一起。2003年九月,我和杨在珠海举办了婚礼。我结婚时,是一个
人回去的。妈妈嘱咐我不要惊扰了还在福州的外婆。外婆已经九十岁了,只能在家门口稍稍走动一下,
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里不出门。她是讲究礼节的人,如果知道我结婚,非要我回去看她不可,而且一
定会宴请亲戚庆贺一番。可她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我的婚假时间不长,八年没在一起的我们总有许多话要说,整天呆在一起,情意绵绵,也不想外人打扰。
我没有回福州看外婆,过完婚假就径直回加拿大,不曾想这一走就是永诀。
03年底,外婆的身子突然
严重衰弱,妈妈恰巧回国内探亲,见势不妙,赶紧请了医护人员到家照顾外婆。外婆的教友也来了,
围着外婆唱圣歌,并向上帝祷告。外婆的内脏器官迅速衰竭,终于在寒冷的冬夜走了。妈妈打电话给
我们,泣不成声。我呆坐在床边,半晌不出声,只有在两个伟大的老人都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重任在
肩,我们家族的信仰和文化,要靠我们姐妹来传承了。
外公外婆的骨灰全部运回老家收埋。我没去过我家的祖墓,母亲很少回老家,也不记得祖墓的地址,
但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再后来,我和杨有了大宝小宝,妹妹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每年夏天,我们都到海边的度假屋小憩
几天。我们到附近的海滩挖生蚝,象拔蚌,每次都收获颇丰,回到度假屋后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海鲜
大餐。
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度假,她坐在临海的房间,和我们回忆起往事。我们讲到了姨婆,外公和外婆的
生死观,终于明白了姨婆说的那句话,“天主答应的,一定给足。”
姨公姨婆外公外婆从来没有在天主面前祈求荣华富贵,家业兴旺等。他们只求自己做得最好,在
最美好的年华,散尽千金为乡民造福。尽管他们的下半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迫害屈辱和贫穷,
但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信仰,永远怀着一颗赤诚的心生活着。而上天给与我们的,远远超过
了想象:我们有至孝纯良的家人,美满的爱情和家庭。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历尽千帆之后,总有一人在水中央痴心地等你。
而每一段辛酸的往事,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是来成全你未来的温馨日子。这一切,全在神的掌控中。
明白了这些,再大的挫折,都不必心有忧戚,因为上帝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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