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43）—— 两边

 

何田田扁扁嘴，说：“要不要这么直接，那你自己呢？”

离荣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不是刚跟你说我老了么？再早几年，偷吃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带着何田田到他酒店楼下的酒吧，服务生领着他们坐到窗边的小桌，离荣随口要了两杯马爹利。

“我要说几句比较自私的话，”离荣看着何田田说：“其实，你不欠他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比如我和唐晓莉的结婚和离婚。选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结果，但是确实想过结果不一定是好的。你选了，同样他也选了，都要负责。放到你我身上，也是一样。”

“这样说太自私了，”何田田摇头道：“我当初选的时候，以为一定会是个好结果。小路做错什么了？他是算不上能干，但是他对我很好，让我想起来就很感动。没有遇见你的时候，我真从未想过对生活有多少不满意。可偏就是遇见你了，然后一点一点的，我经常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做人还是太自私又太贪心了。明明他没有变过，而我却变了。”

“是你把很多事情都想简单了，”离荣微微皱眉，说：“你心里有个自动屏蔽装置，屏蔽掉那些你不愿意去想的东西。可偏偏它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好用的，所以你时常会自相矛盾。田田，我自己刚走过一遍离婚程序，特别明白这其中的牵扯。曾经两个如此亲密的人，要彻底分开，其实是一件很伤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伤筋动骨的事情。”

何田田垂下眼睛，想到从此要跟小路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她心里一阵阵的酸痛。她说：“有家，有女儿，有责任。知道赌不起，伤不起，背叛不起，也辜负不起。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尤其是他原来早就看出来我变了，他只是没说出来而已。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你可能体会不了，我和他在一起考虑最多的是保障基本生活。我得保证能给的了房贷车贷，能买得了女儿需要的东西，她以后的教育基金，手头还要再存一点应急的资金以防万一。难不成真的小病泰诺林，大病120么？我不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我很愿意，能给家里人提供更好一点的生活是件挺让人高兴的事。可生活也真是有把人磨到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然后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听着都是钱钱钱，其实也不完全是钱的事，我说不好。比起刚生女儿的时候，现在已经是非常好了，算不上缺钱，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是不是太现实了？”

“我知道，你想要钱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能生活得踏实安心。这种踏实，不单是经济上的，还有精神上的。”离荣伸手盖住她的手背，安慰地握了一下，说：“你必须承认，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能干，你需要一个强一点男人来给你安全感和满足感，你不用因此而羞愧。这几年我都在看着你，你已经很拼命了，整个公司里的utilization你是最高的，这背后是多少精力和付出啊，公司给那么多incentive大部分男人还不肯做呢！所以，我体会得到在你肩上有多少压力。我呢，比不了别人，可恰恰比你强那么一点点。我说过，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经济上的问题，你就别太操心，有我做你的后盾。”

何田田愣了一下，说：“我还没想这么多。”

“我知道，”离荣点点头，说：“我只是告诉你，除了女儿，你什么都不必要。”

何田田再次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抓了桌子的边缘。她将要跟小路去争女儿，会让他恨她一辈子。她舍不得跟他抢，又舍不得不跟他抢。

“田田，我不会催你，更不会给你压力，”离荣看着她说：“哪怕过几天你说你做不到，不能离婚，我也不会怪你。”

何田田看着桌面上的小蜡烛，淡淡地说：“谁没有谁，都不会死。你不会，我也不会。”

离荣眯了眯眼睛。

“但是你知道么，”何田田接着说：“我就是喜欢你，特别想要那种敞开了自己的全部去喜欢你的感觉。好的，坏的，贪婪的，虚伪的，庸俗的，世故的，所有的我。跟你在一起，我不害怕。要说我好，你比我更好；要说我坏，你比我更坏。”

“耍流氓啊？”离荣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说：“来吧，应付你我足够了。”

何田田去到汽车总站打了一辆出租，由于已经是深夜离荣可能有点担心她的安全，所以何田田坐上车后他一直在跟她通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走，刚才在你包里塞了张卡。别的我帮不到你，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拿着它去买，让你高兴了就行。”

何田田打开包看看，还真的有张卡。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看着上面离荣的名字，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我不需要你给我做一个生活作风简朴的女人，”离荣没等她说话就继续说道：“对于有些男人来说，女人花他的钱，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也许是幼稚的想法，也许你不赞同。Just humor me, okay?”

何田田回家和衣倒在床上胡乱睡了一觉，早上醒来的时候终于小路抱着Alison回来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给女儿弄吃的，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小路摇摇头。

“那我煮一点稀饭，”何田田说：“蒸两个包子好么？”

小路说：“好。”

弄好了早餐，Alison到自己房间里玩她的玩具，何田田和小路面对面坐下。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想过有今天，那是假话，”看得出来，小路的平静语气是他竭力克制出来的，何田田几乎能看到他脸上肌肉的微微颤抖，他说：“你从巴西回来之后，我就在想，如果你真做了什么，就算是你犯了错，原因还是在我的身上。我们俩，跟赵云林伟刚好是相反的情形，但是他们的婚姻在大家眼里就是合理的稳定的，我们的就不是。你说你不在乎，其实你是在乎的。所以，我想要尽快改变自己，改变我们的位置。”

何田田很清楚地看到小路的改变，他放弃了做警察的念头，全身心投入他们的苗圃，跟以前的他很不一样了。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改变是这样来的。

“当然，虽然想过不怪你，”小路慢慢地说：“可真的听到你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何田田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么，”小路垂下眼睛，说：“这事儿搁哪个男的身上都不可能原谅。”

何田田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事实上，昨天晚上小路没有甩她两个巴掌，今天还能这样冷静地跟她对话，已经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可见，他是真的很早很早就想过有这一天，有这样的一场对话。

小路看了她一眼，给她夹了一个包子，说：“吃饭。”

何田田根本拿不起筷子来，就是这么呆呆地坐着。

“你要是没这一出，”小路抓起她的手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说：“你在我心里就一直是完美的。”

何田田忍不住哭了，她承受不起这句话，噼里啪啦地掉眼泪，说：“小路，咱们离婚吧。”

小路把她的手捏到筷子上逼她握紧，说：“让你吃饭！”

何田田正要开口说话，门铃声突然大作起来。

小路狐疑地看了看，起身打开门，赵云拖着她的箱子和两个儿子挤进来，伸头看看何田田，说：“小路，田田，我在你们这里挤两天。刚跟我的租客联系了，我赔他们钱，他们说月底之前一定搬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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