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走到护城河只要几分钟. 它河面宽阔, 通向运河通向太湖. 不远处有好几个码头, 小孩们常去那玩水, 偶尔还能抓个小鱼放瓶子里养着. 岸边有许多大柳树, 我特别喜欢在夏日里躲在树荫下, 戴个柳树枝编的帽子, 看着过往的船只, 浮想联篇: 他们从哪儿来, 要去哪里... 听说他们晚上就住在船上, 我特意观察靠在岸边的船只, 并没看到可以住人的地方, 直到有天看见一个人掀开一块板从船肚子里冒上来才发现他们的秘密
每天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船, 还有长长的连在一起的船队, 他们只是在我几十米远的视线范围内跟我有那么点交集, 泛着波光的河面把我们隔在两个世界, 他们是那么神秘, 从没想到我跟他们会有什么联系. 但是, 某一天, 我的小伙伴急匆匆地跑来喊我: 快到码头去, 我们看到你外公啦! 我难以置信地跟着来到河边, 果然看到外公. 他在船上指挥着一群人搬东西呢. 等了好久他才有闲注意到我, 叮嘱我早点回家便要离开, 我好失望啊. 外公每次来看我们都带许多好吃的, 这次居然连家门都没进就要走了, 我试图用哭声留住他, 到底没成. 晚上去妈妈那告状: 外公怎么会在船上? 他为何不到家里来? 妈妈说外公要跟着船回自己的家。 在船上有什么奇怪的, 以前你外公还有自己的船运货呢. 那为什么我们去外公家只要乘车不用坐船?算了,不问了, 对小孩的提问大人总是随便应付几句。
外公在船上的出现似乎架起了船与岸的连接。没多久, 一天爸从外面回来对妈讲:运过来两船瓜。。。 话没说完我就看到他身后几个壮小伙每人挑着两大筐西瓜鱼贯而入。 爸让他们把瓜堆在天井里,一边吩咐我妈多做点饭, 一边向一刚进门的老者迎去:老周,以后你卖瓜就到我这儿落脚, 我这地方大。我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呢, 天井里的西瓜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院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挑瓜,讲价,过秤。。。买卖越来越火,除了我们院的, 街坊邻居听到消息都来了,很多人买了一次还买第二次, 尤其看到我们院的人一买一二百斤。我家更是买瓜大户, 几十个西瓜把每个床底都占满了,为了支持老周卖瓜吧。 这瓜也确实好吃,一开始,小伙子们就用手掌劈开几个让大家尝, 把我们小孩看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开西瓜。便照着学, 可任我们使再大的劲,手劈红了也没把瓜打开。 有那特别逗的大男孩,一边卖瓜一边跟小孩玩: 你们说我能不能直接用手把这瓜掰开?想想我们劈都没劈开, 大家一起摇头。啪,啪,啪, 人家轻轻松松就把瓜掰成几块分给大家。我妈在边上直可惜: 表面裂了点缝,能卖的,当天吃。大男孩满不在乎:阿姨,没事的, 这瓜在我们那儿不值钱。那天,院里的每一个孩子吃瓜都吃撑了, 肚子鼓得象个瓜。我妈和大姐也忙个不停,两个炉子, 烧了好几锅饭,分了几批才让跟着老周来的人都吃上了早饭。 瓜很快就卖完了,老周他们高高兴兴上船回去了。 晚上听爸妈聊天才明白,老周是我爸做小手术住院时认识的病友, 一个生产队长,每年瓜丰收了就发愁,没处卖。割资本主义尾巴么。
打那以后,每年夏天,西瓜上市后总有那么两三天, 我们院就会成为瓜市场,瓜也从开始的两船变成了几船。 老早就会有人来打听:今年老周还来吗?心急的三天两头来探问: 老周怎么还不来? 我们小孩凑热闹的劲头也在这一次次的询问中越来越高。某一天, 总是在你觉得最没可能的某一天, 老周跟他的伙计们就担着西瓜进院子里来了。真高兴啊。 小孩们也变得越来越有经验,指挥大家排队,维护秩序, 指点不熟悉的人怎么走出院门。。。顺便学学怎么挑瓜。 因为我最小,比较容易到床底下去挑瓜,每天一到两次, 慢慢地我就成了能手了。家里有客来访,我妈定会让我挑瓜, 每每开出一个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瓜,宾主皆欢。为了省事, 我会隔一阵把瓜分类:最熟的几个靠外面,谁都伸手可及。 较熟的靠后,不太熟的放最里面。在我的管理下, 鲜有把瓜放坏了的浪费现象发生。谁让我家每次买那么多呢,往往, 为了让老周能早点回家,我爸总是把最后卖不动的瓜包下来。
几年下来,我爸跟老周的交情也越来越深。有时候, 不是卖瓜的季节,老周也会带着他的孙女儿到我家小住几天。 再后来他们不来我们院卖瓜了,有农贸市场了, 农村的经济也越搞越活。 我想老周和他的伙计们的生活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