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六日, 房子卖了。
在成交前的最后一天,我们全家來到这个住了近五年的房子,空蕩蕩的宅子,曾有过我们多少故事,后院的小房子是Max带着二个孩子造的,在水泥台阶上还有小哥俩的手印,还有在加洲难得有的地下室,是藏酒的好地方。我们在这个房子里开过无数次派对,最受欢迎的是夏天的游泳池聚歺,复活节的寻蛋游戏。親朋好友,左邻右舍,很多人都在这里与我们分享美食,欢歌,笑语。现在人去房空,我很失落,无债是一身轻,但是在自己这个年龄突然变成租房阶级,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象这个空落落的大宅子一样, 没了生气。令我感到很遗憾的是,除了我姐姐,我的家里人还没机会来我的这个家玩过,这个也许是我一生中能够住得起的最“豪华”的住宅,现在已经属于别人了。
伤感归伤感,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们搬到了一个3房公寓,比原来房子的一半还要小, 幸亏我家很多的东西能送人的送人, 能扔的扔,否则这个公寓很难容得下我家十几年聚结下来的垃圾。安顿下来之后, 小日子也一天天地过起来了。
房子出手了, 下一步顺理成章地走上看船买船的阶段。Max当然早在房子出手前就一直在网上查看在市场上帆船的行情,他特别心仪于一条在大溪地(Tahiti)名叫雪莫达的三体船,是著名的克里斯.华而特(Chris White)设计的”锤头鲨54” (Hammerhead54)。这艘船在市场上有大半年了,Max一直在说, 等房子卖了, 他要飞到大溪地去看雪莫达。谁想到,在我们卖掉房子后,雪莫达竟然航行来到了我们居住的湾区!这难道真是天意让我们拥有雪莫达?Max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我是不懂船, 但听Max在耳边唠叨了这么久,竟然也莫明其妙地跟着他兴奋起来! 不知道这是因为没了房子心里太空了, 还是近朱者赤,不知不觉被Max的高烧燃着了。
终于与船主约好时间,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六上午,一家四口驱车来到码头察看有可能成为我们新家的雪莫达。真不愧是克里斯.华而特的设计,雪莫达简洁漂亮的流线船体,连接三个船身大大的蹦床让我们一见锺情。船主是一对六十出头的妇夫,驾着雪莫达航海世界已有七八年了,一周前刚刚从大溪地远航到加洲湾区。现在停止航海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帮助儿子经营赛车生意。男主人声称一向喜欢跑得快的交通工具,曾玩过飞机,航海选择这条三体船也是看中她的快速特点,Max跟他一见如故,从航海技术到安全措施,从马达性能到帆的组合, 有说不完的话。当二个大男人粘在一起上窜下趴地谈论船的性能,女主人带着我和二个小男人参观讲解船的生活设施。进入船舱,我第一个感觉是干净明亮,没有一丁点船舱的霉气味,后来才知道这可能是因为该船是玻璃纤维钢造成的,除了烤箱的把手,舱内没木头,这不仅省去大量为木头油柒上光的时间和精力,而且随时可以用水清洗舱内外,当然,没有木头装饰,感觉象賽船,没有豪华游船的感觉。虽然我对木头情有独钟,但对船而言,干净省力比豪华的感觉重要得多。
女主人非常热情好客,尤其见我们是在航海的起跑线上,便把她的航海生活经验仔仔细细地传授给我,从如何记录储藏,保持衣柜干燥以防霉,到怎样自制罐食品,多少多大的锅子是必备的等实用的经验之谈耐心地告诉我。她还把她仅乘的一包她最喜爱的新西兰饼干拿出来招待我们喝茶。我为受到如此热情的款待而有点惶惶不安。女主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 “在航海漫游者圈内,大家都习惯于互相帮助,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和环境,不互相帮忙不行。我们常常与抛锚在同一海湾的其它远航者聚会,雪莫达”占海面积”大,往往成为聚会中心。互通信息,交换备用零件,是远航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与兴趣相似的人聚在美丽的海湾聊天,喝酒,正是我们辛苦远航生活中的享受点。” 我赶紧向她讯问他们在远航时有没有碰到我们这样带着孩子的?她说有是有的,但是不多。大多数航海漫游者是象他们这样的退休夫妇,然而少数她所遇到航海孩子,非常成熟,自信,能干,有礼貌,善于与成人交谈。
雪莫达的主人真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他们不仅罗例了雪莫达的许多优点也不隐满她的缺点,比如她的体积太大,要找到一个可以接纳她停靠的码头不仅很贵,而且很难找得到,这次回加洲能停到这个船位,感到很幸运,当然,在世界各地漫游时几乎从来不必停靠在码头里。三个多小时一转眼就过去了,我们在雪莫达上学的这远航第一课真是受益非浅。一家四口在回家的路上都很兴奋,Max的喜悦当然是不在言下,二个孩子也很喜欢,尤其喜欢那大大的蹦床, 在大人谈话的几个小时里, 他们一直在外面蹦跳。
在听了雪莫达女主人的一番言谈后, 我对远航的兴趣和信心也膨胀起来了; 这可是亲身经验之谈, 比书上看来的东西有说服力多了。这四口之家一起做起白日梦来, 还真有点势不可挡。一路欢歌笑语把我们的小面包车的车顶都快撑飞了。
回到家里, 稍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一个被忽视的小细节:雪莫达是很完美,但是我们买不起!我们的房子卖得比预期的价格低,实事求是地去看看我们的银行帐号上的钱,我们只买得起半个,或顶多三分之二雪莫达!这个严酷的现实无疑给全家刚刚燃烧起来的远航热情浇了一大盆冷水。也觉得很对不起雪莫达主人的时间。Max给他们写了一封感谢信,解释了我们热情有余但囊中羞涩的窘境。雪莫达的主人到也没恼, 客客气气地回了句可以理解。现在回想起来, 当时怎么会那么天真,不先看看自己银行帐号上的钱有多少, 看到心仪已久的船开到家门口来了, 就激动地冲过去,还化了别人这么多时间,到末了又是个买不起的结论。
然而这次访问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转折点,让我有了一种激情(更确切地说是冲动),几乎全家四口现在就拔根远航的梦想是有成真的可能性。当然在头脑清醒的时候,还是会否定自己的冲动,这样做还是太疯狂了!聪明理智的中国人可万万不能被头脑简单感情冲动的老外俘虏了。
Max的远航梦热情并没有被买不起雪莫达而降低, 他开始查看相对来说比较便宜的单身船体帆船, 他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了几条在我们附近出售的单体帆船, 都不是太理想: 内舱比较适合居家过日子的,速度太慢; 速度快的又太赛船化了,生活空间不合适四口之家。二者皆备者,又太贵了。
在2006年年底的时候, Max看到了一则广告, 有一条MacGregor65在西雅图 出售, 经过研究, 这条65英尺长(约二十米),12英尺宽的帆航从理论上来说符合我们既能居家过日子又有速度的要求,而且价格也是我们能承受的。在圣诞节后的一天早上我和Max乘飞机来到西雅图,David,该船船主兼售船经纪人,到机场来接了我们,在开往停船码头的路上,他介绍了这个MacGregor65 的 来历: 建造于1992年,玻璃钢船体。第一个船主开着她周游世界达六年之久,David是第二个船主,这条船是他们拥有六个孩子的大家庭的主要渡假工具;大部分暑假航行在西雅图和温哥华之间。现在卖船主要是因为他买了另一条更高级的帆船。
我第一眼见到这个MacGregor65时,感觉很兴奋,她细长的白色船身配上黑色的线条和造形,很有赛船的味道。然而,当我们下到船舱里时,一股浓浓的柴油味扑鼻而来,令人窒息。西雅图阴沉沉的天气令舱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沙发床垫子都是十几年老的原始灰暗面料,显得很旧,唯一的亮点是闪闪发光的黑色柜子门以及沙龙(Salone, 船上的客厅)里的桌子。二个大男人照历又大谈船上的仪器设备,我不懂船上的仪器设备,只查看了冰柜和煤气炉烤箱,也都是十四年前原配的,很旧。所以在二个大男人大聊马达电子议器时,我则在思考怎样更新炉子,加个冰箱,以及用什么颜色的料子来做沙发套子以改变这灰蒙蒙的生活环境。在回加洲的路上以及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Max一直在讨论这个65英尺的帆船,这条船虽然旧了点,但基本符合我们的要求,有改建成我们喜欢的样子的潜力,最关键的是我们的银行帐户也认可她的价格。很快Max又一次飞到西雅图,请专业人员做了试航和各种检查后确信该船小病不少但没什么大病,就把她买下来了。
全家四口为走出这成真的梦想的第一步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为了给她起名字,我们讨论了好几个晚上,我拿定主意要给她起个中国名字:美灵,海韵,或梦想成真,大儿子子虚为她取名为Fairy Tale (童话)或Dream Catcher(追梦者),小儿子无虚想叫她 Ugly Green Turtle (丑陋的绿海龟)因为我们不久前看了一个电影讲一家人开着一辆房车横跨美国的旅行趣闻,他们的绿房车因为破旧而且常拋锚,所以得名”丑陋的绿海龟”。Max因为已经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帆船,对名字不再有所求, 乐呵呵地赞同每一个提名, 包括无虚的”丑陋的绿海龟“。投票选举了很多次, 我们三个谁也不肯放弃自己喜欢的名字,定不下来。后来还是因为算进了我姐姐和Max的父母的投票, 我们的新家才定名为海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