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雁落故人归 (对策)

"我这不是想办法呢么。"崔晓园委屈辩解道:"我不是打击你,我是不太相信你我的这种特殊欲望能够被压住。短期也许行,五年十年很难说。到时候一个没忍住,或者你或者我又去找别人玩,对两人关系是毁灭性的打击。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尝试,找到一种既能把日子过下去,又能彼此基本满足的方式,毕竟从自己的家里人身上得到满足才是最安全的。"


李鸿的心猛然一动。女人说的话,其实是他早已反复思考过很多遍的。他比崔晓园更明白,他这种施虐的欲望有多强烈。源自灵魂深处的欲望,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使他在道德与欲望之间来回求索,痛苦挣扎,但是不如此,又无法让自己的灵魂获得片刻安宁。这次他是认真的,然而所有
SM游戏者,在选择走入新生活时,都是认真的。可李鸿所知的最长的消停记录,是四年。那个施虐者和一个姑娘结婚后,老老实实生活了四年,终是耐不住欲望之火,出轨了。


李鸿长叹一声,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无可奈何:"你知道,为什么和自己的家里人
...玩不起来么?"


"因为太熟悉了。"崔晓园点点头:"玩这个的双方最好是那种,届于半熟不熟之间的关系,才最容易产生崇拜的激情。对于每天和我用同一个卫生间上厕所涮牙洗脸的人,产生那种狂热的崇拜然后无条件的服从,的确是不太容易的事。你也一样,脆弱的地方都已经让我看到了,再想象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征服者,对着我发号施令,恐怕,也难过自己的心理关。不过,也不一定呀,"她眨眨眼:"至少,现在我还是很崇拜你的,虽然我们已经离的这么近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因人而异。有些女人崇拜他们的先生,能崇拜一辈子呢。"


"那是从前,女人在家不工作,不参与男人的领域,她能不崇拜么,自己靠别人养活。"


"我们也可以效仿啊,"崔晓园笑道:"其实传统的这种男主外女主内,就是在确定权力范围,什么事情谁说了算。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等住一起以后哪些事由你支配哪些是要听我的。现在我就知道,有些地方我是的确不要做主的,"她的脸红了,声音也低了下去:"你知道,那是什么。"


李鸿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听到这里他点点头,微笑道:"你只在性上完全听我的,其它一切都要商量。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想在我身上安开关。"


"行么?"崔晓园带着期望。


"试试吧。"李鸿微笑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提前划分势力范围,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可行性太差。生活不是设计好的程序,每天出现那么多意想不到的细节,哪个都可能引起争执。要不干脆这样得了:床上你对我百依百顺,床下反过来,我对你百依百顺,还省的我操心。"他长声叹息:"听谁的,谁就要为决断的后果负责。我是负够了责了。该找个人好好靠靠了。"


"不行。"崔晓园一口回绝:"你千万别对我百依百顺,听起来很梦幻,实际很腹黑。除非你想黑我,否则你最好别这么做。我要是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有不对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及时提醒我,毕竟你比我大很多,懂得的事理,经验都比我多的多。"


李鸿勾唇一笑:"说白了,还是希望有个人管教你。"


"是。没人管没人限制的感觉很可怕的。就象独自走在荒原上,你可以往任意一个方向走,你有做任何决定的自由。你什么时候掉坑里都不知道!没有被限制,也就体验不到基于安全之上的真正自由。对我百依百顺,表面上看我在掌控一切,实际上我很恐惧,缺乏那种由于被限制而感到的安全。这种恐慌感我受够了。从小没人管束,怎么着都行,没长歪了实属万幸。没人管,也就没人愿意为我负责。所以我对被约束有种超常的渴望。人就是这样,小时候缺了某种东西,以后这辈子都在找,还不一定能找到。"


李鸿淡淡一笑:"你可想好了。你留给我这个权力,后果可能不是你现在能预料的。"眉毛一扬,他看着她道:"我打人向来手黑,这你领教过的。"


"我相信你有分寸的。"


"权力不受限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其实是有限制的。"崔晓园淡然笑着:"我有限制你的能力。我有随时离开你的权力。"


李鸿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说的出来就做的出来。他知道这女人有多独立。没什么能挟制住她。她和谁在一起,完全出于爱情出于自愿。她不在乎钱不在乎物质甚至,即使有了孩子,可能也不在乎当单身母亲。她很难被取悦,也就很难被羁绊。


过了一会儿,又听崔晓园道:"保留你虐我的权力,也是为我们的欲望留一个出口。我实在不想看到以后我们谁为了性欲而出轨。就先这样试吧,不行再说。我想你不会失控的,以前你是我主人时都没有越过底线,现在更不会。当然我心目中理想的恋爱关系是和别的情侣一样,凡事平等,只在性交时被你完全占有。不过现在离这个状态还有差距,但我会向这方向努力的,所以我接受不了夫主妻奴,至少现在还不行。如果我感觉我被侵犯了,我会及时提出来。能不能阻止住你,我不知道。也许以后我不知不觉中就做了妻奴了,也许更糟,即使我做了最大努力,还是没能留住你。不过我也想好了,不管什么结果,就这么着吧,努力过,失败了,也比没勇气开始强。至少以后回想起来,自己不是懦夫,没什么遗憾的。"


李鸿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情绪,怜爱愧疚感动,交织在一起令他说不出话来。他走了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好半天,他带着羞愧之色,低声道:"难为你了。要不是我
...要是别人...你也不必花怎么多心思想办法...



"没准更糟,这你都不知道的,"崔晓园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道:"我们这样从游戏中发展出来的,也不是没有好处。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所以也就能早想对策。没有
SM爱好的普罗大众,谈恋爱就比咱们更一帆风顺么?没这个嗜好的,控制欲支配欲比你强的有的是,还不容易被发现。等他们的爱人感到难受的时候,已经拔不出来进退两难了。"


李鸿抱着女人的手臂微微颤抖,内心涌动的激情令他无法言语。他的双手在女人的后背上反复抚慰着,低头不间断地啄吻着她的发丝,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不再害怕了么?"


"怕,还是怕。我那些灰暗的恐惧,害怕婚姻变坟墓的恐惧,依然存在。"


"可是你变的积极了。"


"你这场病。"崔晓园不由伸出双臂环住男人的腿,叹口气道:"原来我以为,很多事情是由我控制的。我想玩多久,我想选什么样的生活,我以为我是能掌控的。原来我什么都控制不了。原来个人是这么的渺小。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地震,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发生变故。你躺在床上,身上接满管子,昨天还那么精壮的一个人,今天就变成这样。原来,我的机会并不多。"她搂着李鸿的手臂紧了紧,似乎怕他就要消失:"我想好了,就这么着吧。什么经历都是有正能量的。两个最终证明不适合在一起生活的人,最终打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比没经历过伤痛要强。这些伤痛的体验,在当时是很疼,可是过后会很有用。我如果以前从没谈过恋爱,没有那么多失败的体验,我现在说不出这些话来。人生的路还长着呢,五六十岁才发现自己真想要什么,才找到成功方向,都不算晚。"


"如此说来我应该多病几次。"李鸿苦笑。


"狼来了喊多了,就不好使了。"崔晓园亦苦笑,站起身,她搂着男人的脖子,吻了他几下,笑道:"我该走了。夜班。"


李鸿的微笑骤然消失,又惊又哀怨:"你还要去上班?!工作比我还重要么?"


崔晓园笑道:"那边三十多个病人等着我呢,这边只你一个病人。你说我怎么办?"


李鸿撅着嘴唇,耍赖:"当然是顾我这边啦!你还知道我是病人啊!我的病还没好呢!"


"你这病好不了了。"崔晓园走到门边,穿好鞋,对着负气男人,咧开嘴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语言把心中的愿望表达出来,你什么时候就不用通过生病来表达你也是需要别人关心照顾的。"她的唇边牵出一个无奈的笑:"想要别人把你从高处放下来,你自己要先学会示弱。"转过身进了车里,低声对自己说道:"我也一样,学会怎么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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